说来可笑——
上辈子, 她堂堂王姬,竟然落得个国破家亡、圈禁幽闭的下场。就连她战功赫赫的母王,都客死异乡,只能在金陵草草安葬。
金陵没有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只有缠缠绵绵的细雨滴滴点点地落下, 寒凉的湿气仿佛可以渗入人的骨头缝中, 冷得人直打哆嗦。
世间万事万物都在梅雨季节中氤氲着湿气, 就连她母王的乌檀灵柩底下都渗出了几滴水。
她木然地向前, 燃起白幡案前的一只只白烛,试图驱赶金陵无穷无尽的水汽, 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世女殿下,节哀。”头顶上突然出现一柄泛黄的油纸伞,为她遮挡住了细密的雨水。
握着伞柄的十四团练身穿一身素色绸衣, 因为碍着自己没有名分,并没有穿麻戴孝, 只是用一柄木簪挽发,头上戴着朵素色绸花。
他一双漂亮的杏核眼红肿得跟个桃儿似的,但仍旧出声安慰道:“世女殿下,末将方才入宫去求了君后殿下, 宫里头已经准许将庆王殿下的尸骨运送回上京,也算是入土为安。”
庆王世女本想像以前那样闹脾气, 可她甫一望向十四团练那张憔悴的脸, 却终是吞下了满腔抱怨, 只是淡淡地道:“十四叔, 辛苦你了。”
旧周已经倾覆, 依靠着旧周势力的庆王府也可谓是树倒猢狲散, 庆王府中的夫侍几近折损殆尽, 也只剩下个十四团练算是半个人了。
十四团练静默地一笑,许是脱了营军的衣裳,不复之前俊逸风流的矫健模样,清癯的脸上泛着青葱的文人气质,眸间尽是绝望之色。
“殿下放心,现如今的君后陆氏曾与末将有过几分旧交情,这些事情上他不会为难的。”十四团练对着庆王世女的方向微微拱手,尔后又侧望了眼前的乌檀灵柩。
他怅然若失地叹了一声:“可恨末将此生与王驾有缘无分,末将到底也没挣到个名分,现在就连光明正大替王驾守孝都是不能。”
话及此,他俊俏的脸上闪过几分决绝。
“十四叔,你这一辈子全都护卫我与母王了。”庆王世女垂了垂眸,说话间却涌起阵阵酸意,“说句大不敬的话,你还年轻,名头上还是云英未嫁的男人,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十四团练听此,只是摇了摇头,尔后笑道:“世女殿下,往后您便是咱们庆王府的主人了,您可要撑起这个家来。”
庆王世女轻轻点了点头,允诺道:“你且放心,安心走罢。”
她以为十四团练终于可以不受庆王府的拖累,可以让君后陆氏给他寻一门不介意他出身的上佳婚事,却没想到数日后传来了十四团练殉情的消息。
思及此,庆王世女的心中浮现了无限的懊悔与酸涩——
十四团练这样一位痴情的男子,为什么要为自己花天酒地的母王殉葬呢?
她没有像承诺十四团练的那样振作起来,而是把自己关在了小小的院落之中,即便圣上已经下旨她可以自由出入金陵城内大街小巷,但她仍旧一步也不肯出院落之中。
仿佛她不出这院落,就不必看到新皇统御下的繁盛街景,就可以假装自己还生活在往日旧周之中。
三十二岁那年,她死于一场风寒后,穿越到了千年之后的时代之中。那时候人类的科技已经发展得日新月异,她却成日泡在图书馆中搜寻着史书记载着的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