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去雁塔, 反倒来捉我做什么?”陆修微微垂眸,似是嗔怪地道,眉梢却微微上扬,带着几分笑意。
姜洛将手中的拂尺收回了怀中, 左手仍旧捧着那份钦点圣诏, 右手握着的马缰绳却渐渐松了开, 她从“辣脚子”上一跃而下, 走到了陆修的面前。
“我原也准备去雁塔题名的, 这不瞧见了你,就不准备去了么。”姜洛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笑眯眯地道。
陆修听此, 只觉胸头涌上了一股暖流,直叫人暖津津地。
“你当真不去了?”陆修抬眼瞧了姜洛一眼,复又问了一遍。
“反正去那里也没什么意思, 左不过是题个名字,再作一首酸诗来感慨感慨。”姜洛摆了摆手, 给了肯定的回复。
为了在科考之前混个声名,她前面小半年都混迹于各色酒水局中,实在腻烦了在这些局中费尽脑汁吟诗作对。
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闲下来陪陪陆将军,陪陪他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 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陆修一双素手轻轻地拈起了姜洛肩头的一片碎叶,又双手掸了掸她这一身红衣, 才轻声道:“雁塔题名一辈子也只才这一次机会, 很是难得, 若真的为我不去了才可惜。”
姜洛听他如此为自己打算, 不禁惭愧地挠了挠头, 只道:“这几月我都没什么时间陪着你, 你一个人辛苦了。”
“这么生分做什么?”陆修微抿着嘴一笑, 他宽阔的肩膀轻轻凑近了姜洛的胸膛,一根修长的食指轻轻地勾了勾姜洛腰上玉带,只又出声道,“女人总要有些应酬的,快些去罢。”
姜洛想了想,也觉这一回雁塔题名错过了有些可惜,便也轻轻地点了点头。
“陆郎,你自己一个人可要小心些。”姜洛微微抬起眸子,仍不忘嘱咐道。
“放心。”陆修轻轻抚了抚小腹之处,虽然在层层衣料的包裹下什么感觉也摸不出来,但一颗心仍是放了下来,他凑近姜洛的耳畔,低声呢喃道:“早去早回。”
姜洛笑嘻嘻地点了点头,便复又跨上了马,稳稳当当地骑在了马背上,熟稔地握着缰绳驾马离去。
不一会儿她一身朱红锦绣的背影变成了一颗细小的红点,最终在夕阳斜照下逐渐什么也看不见了。
“将军,人已经走远了。”沈四直见到人已经走远了,才慢悠悠地牵着马匹,从旁边走了过来,只轻声对陆修道。
陆修静默地端立在官道畔,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了起来,眼皮上的细褶形状霎是好看,他才回过了神。
“既然已经无事,我们便往营帐中去罢,今日的事情还须早早完事,晚上咱们还要回府上。”陆修轻声吩咐道,心里头揣摩打算着。
沈四却是讶异地挑了挑眉毛,掰着指头细数道:“今儿正是月初,军中上月积攒下来的事情还没料理完,各色账簿您都还没看,还有陛下念叨了好几个月的饷银终于到了营帐中,也需要您去清点。这一样样都得耗费些功夫才能做完,真的要这么赶着么?”
陆修轻轻颔首,只道:“除却饷银之事外,剩下的都可以慢慢做,不急于一时。”
沈四听了这句话,却比方才更加惊讶——
陆将军行事素来果决立断,任何军中事务都绝不会拖到明天,常常是紧赶着当晚做完,即便是熬到深夜也不肯转到明日再做。
他也时常忧心自家将军的身子骨,每每劝他保重身体的时候,将军都是视若罔闻。
这回子他怎么突然转了性子,竟然也懂得“不急于一时”这个道理了呢?
陆修沉吟了半晌,一边牵着玉罗骢,一边又吩咐道:“你先去府上吩咐一声,叫他们准备些热水备下。”
沈四抱拳道:“是,将军。”
他刚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想了一会儿,看着陆修微微泛红的双靥,蓦地一下子就无师自通地明白了过来。
将军明明今晚上事情很多,注定晚上回去得晚些,在这种情况下还要人准备热水沐浴,恐是姜二姑娘今晚要过来。
沈四立时了然地望了自家将军一眼,便忍不住又劝慰了一句:“将军,您瞧姜二姑娘对您多好呀,就连题名宴都不愿去,就为了陪在你身边,您又何必多心什么呢?”
他方才在旁边观察着自家将军的神色,只觉那位萧十郎甫一来到旁边,将军的性气便有些不对劲了。
那萧十郎也并未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更没说什么出格的话来,光是在遥远的人堆中仰看了姜二姑娘几眼,将军竟然也作出那般如临大敌的模样。
可以想见不远的将来,若是姜二姑娘真的与别的男人过从亲密了些,或是娶了一房顺遂心意的侧室,那么将军又该如何自处呢?
思及此,沈四不禁喟叹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