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承想, 李大娘笑眯眯地从旁边的漆盘上抓了一大把饴糖,塞到了那位活络的年轻宫侍手中,道:“今日中宫有喜,你们且都沾沾喜气。”
那位年轻宫侍立时喜不自禁地抬起了双手, 将每一颗溜圆的饴糖仔仔细细地包揽在手中, 那淡黄色的玲珑外壳上还包着一层糖霜, 还带着刚出炉的温热气息, 溢出了阵阵甜蜜的香气。
而旁边两位宫侍却是愣了一下, 只问道:“中宫……有喜?敢问您老,究竟是是怎么个喜事?”
李大娘便笑道:“这世上男人最大的喜事, 难道还用说出来?”
三位低阶宫侍听了,便全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尔后千恩万谢地行礼退下了。
过不多时, 整个皇宫上下都知道了君后殿下的喜事,阖宫上下都喜气洋洋地沾着君后殿下的光——皇宫内外的奴仆侍从都多发了一月的俸禄, 那位诊断出凤脉的太医甚至被立即加官进爵,获封了一个小小的爵位。
而作为一切风波的源头,那时的陆修却端坐在一面大红酸枝高椅上,怔怔地凝视着桌前的一笺纸。
那是太医院一位御医开出来的药方, 上面龙飞凤舞地团了百十个字,在纸笺的右侧边缘还有一行笔迹清晰娟秀的行楷, 写着“五年秋, 八月十六日院判张氏”, 是太医院院判作出的复核。
即便上辈子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可陆修仍旧难忘当时看到这药方时的激动。那时候他以为他是世界上最幸运的男人——原本在十多年前被医婆断定终生都不能再有孕, 谁能承想在十多年后, 一夕恩宠后便有了身孕呢?
以他的年纪, 寻常男子都已经不能生育了,这个孩子真的是意外之喜。
想到这里,陆修一双狭长上挑的狐狸眼却落寞地垂了下来,心中不由得隐隐作痛了起来。
他颇有些步伐沉重地迈入了二门,随着沈四的前引,走入了氤氲着湿气的卧房,只见架子床前的空地上现放着一支半人高的竹枝浴桶,青绿色的外皮上挂着几滴水珠,汲流到竹节上。
“将军,水已经温好了,末将就在外头守着。”沈四推开了门扉,迟疑地踱入乌木门槛之内,一下子打断了陆修方才的回忆,将他从遥远的回忆中拉回到了现实中。
陆修先是微怔,尔后才轻轻点了点头,他把住了门框,两只矫健的臂膀撑住了门两侧边缘,轻掩了门扉。
他转过身去,一双素手攀上了自己笔挺立整的营衣,轻轻卸下了上面的护腕、护甲,最后索性将全身褪下了,只余下皂白凝脂般的肌肤。
他缓缓地将整个身子融入温热的浴水中,一股暖流温热了他的小腹,之前骑马时的冰凉疲惫都渐渐消失不见,像是姜洛的手轻轻拂过他的身体一般,舒服得让人发痒。
腹中的胎儿似是也随着父亲感受到了温热舒畅,双手双脚地向外踢闹着,连带着小腹之处的皮肉都跟着来回上下翻腾。
陆修早已经习惯了这孩子的闹腾,便轻轻地抚了抚小腹之处,轻声道:“别闹了,你怎么比洛洛还要闹腾些。”
他上辈子一共怀过两次身孕,但可没有一次像这位一般闹腾,吃饭的时候闹腾、办公的时候闹腾、就连他在自己的卧房中沐浴也不能安生,仍就闹腾得很。
上辈子他怀着小皇女的时候,腹中的小皇女可是安安静静、沉沉稳稳地,就算他听到了“梁校尉辱贵女案”时大惊大骇,腹中的小皇女也只是平静地在他腹中来回蹭蹭,仿佛是在安慰他一般温柔腼腆。
小皇女仿佛无声在说,只要她能够平安降生,定能护佑她的父君平安康泰、地位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