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霞站在桥头, 快速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后,将视线定格到了距离他只有一米远左右的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身上。
老妇面容苍老, 皮肤干瘪,额头上的皱纹很深。她的身旁放置着一个类似于圆烛台形状的香炉,香炉里装得全是骨灰和燃烧成粉末的香灰。
燕赤霞注意到这个老妇的左手腕上挂着一串阴界的灰黑色冥铜钱,右手手腕上则缠着一根十分显眼的姻缘红线。
一边是阴阳铜钱,一边是冥婚红线。
出现在阴阳桥头,又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老妇,除了那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引渡婆婆,燕赤霞想不出还有谁更符合。
燕赤霞在打量引渡婆婆的时候, 这引渡婆婆也在用一双深陷的眼睛盯着燕赤霞看。
引渡婆婆的目光在燕赤霞手中提着的灯笼上停留了两秒后,步履蹒跚的走到了燕赤霞的面前。
她的脸上带着笑容,眉眼弯弯, 然而这样的微笑出现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 并不会让人觉得和蔼可亲, 反而透出了一丝诡异。
“渡河灯笼,小道长啊, ”引渡婆婆笑眯眯的问道:“你可是来找不久前才走过阴阳桥的那一对新人?”
燕赤霞闻言微微动了动唇, 他想要开口纠正黑山和宁采臣不是一对新人, 他们一个是妖,一个是人, 怎么能够成婚,更何况这场冥婚还极有可能是一场虚假的表象。
但燕赤霞最终还是放弃了解释和说明, 因为对引渡婆婆说这些根本毫无意义。
“我要找到他们。”燕赤霞看向桥的尽头, 那边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河水, 河面上漂浮着无数棺材, 棺材的周围由灯笼、花灯和蜡烛作为装点。
引渡婆婆轻摇着头笑道:“小道长, 若是破坏冥婚,是妖受到天罚的嘞———”最后一个音她拖得很长,本就尖锐的声音更添了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天罚?”燕赤霞冷笑一声,琥珀色的眸色里是锋芒和桀骜,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剑,散发着凌厉的光芒:“我从不信天。”
不信天,更不信命。
他燕赤霞从来都只信他自己。
“年轻人,还真是无畏而自信。”引渡婆婆别有深意的感叹了一声,随即抬起手指了指阴阳桥:“既如此,那便去吧,去走一遭阴阳桥,走那鬼灯如蛊食人寒,走那怨啼昏月棺上血……”说到最后,她开始用着诡异的语调咏唱了起来。
燕赤霞握紧了提着灯笼的手,抬脚走上了阴阳桥,他很快走到尽头后,看到前方的河流上漂浮着的棺材。
每个棺材的外观都是完全一样的,如果只从外观来看,根本无法用肉眼分辨出哪一个才是黑山和宁采臣所进去的那一个。
“小道长,你要怎么找呢?”尖锐刺耳的声音突然从燕赤霞的身后传来。
是引渡婆婆的声音。
明明上一秒这引渡婆婆还站在桥头,现在却瞬间出现在燕赤霞的身后。
“要怎么找呢……”引渡婆婆饶有兴趣的又问了一遍。但与其说是问,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才来得更为恰当。
燕赤霞没有说话,他紧闭着双唇,视线落向河面上漂浮着的棺材上。
他想到了在眼前一黑的时候,那短暂的视线盲区里艄公在他耳边说得那一句话。
“滴上一滴血到阴阳河水里,结为阴亲的双方无论是谁跟你心意相通,都能让你快速找到他的所在处。”
心意相通。
这四个字的背后所代表的含义实在是一种十分可贵的美好。
要从众多棺材中找出黑山和宁采臣所进去的一口棺材,燕赤霞并不是没有其他办法,但眼下最省事也最迅速的方法就是按照艄公所说得那样。
燕赤霞垂下眼眸,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想要用这种方法试一试。到了这个地步,他必须承认,他对黑山确实产生了不该有的悸动。
嫉妒和愤怒是骗不了人的。
燕赤霞摸了摸放在腰带里的玉佩,冰冷坚硬的触感让他心中有了一分期待。他要试一试能不能用这样的方法找到黑山和宁采臣,他想知道黑山对于他燕赤霞,究竟是一个妖怪对于捉妖师的一种戏耍,还是不仅仅只是单纯的玩具和消遣。
心思转念间,燕赤霞将灯笼放在了脚边,他蹲下身,看着泛着涟漪的河面,沉默了两秒后,在食指指腹上划出了一道小口。
鲜红的血液从燕赤霞的指端流出,在这一滴血落到河面的这一瞬间,一道显眼的红色光晕从滴落的波纹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开始往斜前方蔓延而出。
燕赤霞的目光跟着蔓延的红光移动着,心里蹿生出了一种难得的紧张感。
他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这种患得患失般的不确定从他记事起就没有再出现过。
黑山对他,究竟有没有一点喜欢…
很快他就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红光的移动速度很快,在光晕停在一口棺材前的时候,燕赤霞的心跳突然开始加快。
在看到光晕包裹住这具棺材后,燕赤霞的胸口顿时流淌出了一股暖流,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心脏里迸发了出来。
他找到了,找到了黑山和宁采臣。
燕赤霞听到了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砰砰砰的,是那么的清晰,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深处的激动和欣喜。
黑山与他……心意相通。
都说妖怪没有心,不懂感情。
但若是没有感情,又何来心意来相通。
作为一个捉妖师,燕赤霞一直以来都将铲除妖怪视为自己的责任,他也始终坚持着信念。在没有这一试之前,他尚且还可以克制住那份不该有的情感,紧记着使命与身份,然而此时此刻,在发现心意相通这四个字竟然可以用来形容他和黑山之后,燕赤霞的表情出现了松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