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骋咳了一声,问道:“案犯方从鉴,本官在问你话!”
方从鉴昏昏沉沉,勉强应答一声。
夏星骋又道:“既然是襄阳人,与左尚书便是同乡,你与他可有来往?”
康启宗哈了一声,问道:“这事又怎么攀扯上左尚书了?夏总宪,你……”
夏星骋道:“康府尹,你今夜是不是吃醉了酒,恁多的醉话?”
康启宗讷讷无言。夏星骋继续说:“为何叛军一路北上,摧城拔寨,势如破竹?朝中当真没有人受了叛军贿赂,故意泄露机要讯息么?这小唱去岁来京,就住在惜薪司厂后头,离翰林院编修沈浩住处极近,沈浩乃是左尚书的门生,平素惟座师马首是瞻,还有,保定总兵杨元基设计杀了严巡抚,开城迎敌,这杨元基可是左尚书一手提拔啊!”
见康启宗敢怒不敢言,夏星骋又说:“收集证据便是靠如此这般抽丝剥茧,我这可不是有意陷害左尚书,反而是在为他收集证据,洗刷冤屈啊!”
康启宗闷着脑袋,不说话,夏星骋又问傅少阁:“傅寺丞,你说呢?”
傅少阁道:“一切以夏总宪意见为要。”
夏星骋满意了,继续审问:“案犯方从鉴,你怎么不说话?若是口不能言,你便应答一声,你与左尚书具是襄阳人,平素有无来往?”
方从鉴已昏迷不醒,如何答应。便在这时,夏星骋的长班走上前,踢了一脚,方从鉴闷哼一声。
夏星骋笑道:“好,看来你在城中传递消息,左尚书也脱不了干系。你再说说,你与左尚书是何时何地结识?”
方从鉴昏迷不醒,怎能答话。夏星骋自顾自地翻着卷宗,说:“景顺十二年,左尚书回乡接谱,那时你也在襄阳,是也不是?”
长班踢一脚,方从鉴哼一声。
夏星骋继续问:“你与左尚书,那时候便已有所接触,对也不对?”
长班踢一脚,方从鉴总算□□着醒了,神智却还不甚清醒,耳膜鼓噪,只能隐约听见有个中年男子在向他问话,问些什么,他都听不真切。只有一脚接一脚踢在他伤口上,疼得他禁不住闷哼。
夏星骋审问完,问出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满意地结案:“按照案犯供述,案犯方从鉴与左世爵于景顺十二年相识,之后一直有所来往。景顺十六年,湖广饥荒,案犯方从鉴投靠叛军,为张贼与左世爵之间牵线搭桥。张贼贿赂左世爵,左世爵则将军机要务透露给反贼,以至于我大楚湖广、陕西、河南等多处失陷,罪孽深重。来人,着案犯签字画押!”
夏星骋正要让方从鉴画押,傅少阁在一旁开口道:“夏总宪,卑职以为这案情审理之中,还有一不妥之处。”
康启宗大感意外,夏星骋亦抬起眼皮,扫了傅少阁一眼,淡淡道:“有何不妥?”
傅少阁说:“方才夏总宪一番问答,抽丝剥茧,条理清晰,然而只能证明案犯或与左尚书是旧识,不能证明案犯是叛军在城中的细作。”
康启宗连忙大点其头:“正是!正是!傅寺丞说得极是!”
夏星骋冷酷地看了傅少阁一眼,点头道:“好!既然傅寺丞以为这案子还未审完,那本官就力求善始善终。来人,把外头的生员带进来!”
康启宗没下令,衙役们便没动静。夏星骋的长班走上前来开牢房的门。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康启宗翘首以盼的穆丞相终于到了!
夏星骋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说话,穆丞相便大步流星进了审讯室,问道:“夏御史,本相听说你星夜审议案情,现下案情进展如何?说与本相听听!”
穆丞相走进去,四平八稳,在主位上坐下,夏星骋便只得身居次席,傅少阁站着。
穆丞相吩咐道:“着傅寺丞看座。夏安,你去请个大夫来。”
穆丞相的长随替傅少阁搬了把椅子,让他坐下,另有一人飞快地跑了出去请大夫。
穆丞相看向夏星骋:“夏御史,你审了这许久,有什么结果了?”
夏星骋铁青着脸,把方才念过的内容又干巴巴念了一遍。穆丞相耐心听完,问道:“夏御史,你虽然兼任刑部左侍郎,但是此案既然是顺天府在办理,尚未移交刑部,你又岂能越俎代庖?你星夜前来顺天府地牢内审案,不合规矩,这是其一。你所审出的供词,或可证明案犯与左襄阳是旧识,但是要说左尚书收受贿赂,只此人证,并无物证,连本相都不能信服,又如何使皇上信服,使天下信服?这是其二。”
穆丞相说一句,夏星骋的脸色便灰暗一分。末了,穆丞相又道:“还有第三,你要不要听?”
夏星骋站起身,向穆丞相行礼:“还请丞相赐教。”
穆丞相看了一眼康启宗,康启宗立刻站起来,冲傅少阁使了个颜色,两人一起出了审讯室,带上门,一副想听又不敢听的样子。
就在这时,牢里一直正襟危坐的生员站起来。那牢门已由夏星骋的长班打开了,他推开门,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衙役们愕然,正要呵斥,就见康启宗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悚然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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