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卢恺拜见过荣府, 回头便写了一封信,唤来一个家人,捎回老家去, 请他姑母来主持。
这家人袖了信, 登船去了, 一日到了江苏,见了卢氏,呈上信件, 将荣国府诸事细细回明,说了卢恺的意思。
卢氏听得欢喜无限,她自家日子不错, 最惦记的就是这个娘家侄儿,笑道:“我说出门交际交际没坏处,这不就叫人家的哥哥看中, 得了个好媳妇儿!”又叫人领他下去吃饭歇脚,过两日一同上京。
晚间她丈夫回来,卢氏便将侄子请去主持的事说了, 她丈夫疑惑道:“荣国府贾家, 那可是个显赫人家, 怎么看上了你侄子,别是骗他罢。”
“我侄儿一表人才, 有什么不好!”卢氏不悦道, “我们卢家也是读书仕宦人家, 良田千倾, 家资百万, 侄儿又是个老实性子, 打着灯笼也难找这样的人家!”
她丈夫忙道:“我不是说侄儿不好, 是怕他老实太过,叫人哄骗了去。”
卢氏道:“是真是假,到了眼前就全知道了。”
便与她丈夫商计上京的事,带几个人,如何乘船,谁人接应等,又说打金首饰,做新衣裳,免得叫人小瞧了去。
次日,阖家上下都知道了,卢少爷在京中结交了贵胄子弟,蒙人家看中,选为了女婿。
卢氏夫家姓吴,吴四老爷家的儿子听说了这件事,便登门拜访,对卢氏道:“向闻京中贾府的麒麟公子有盛名,既然卢家哥哥与他结交,侄儿愿护送婶子进京,也好见识见识麒麟公子的风采。”
这吴少爷身上虽有个秀才的名头,其实不爱读正经书,只爱奇诡艳情下流文章,卢氏心知他是贪玩,笑道:“你去了,学里考核怎么办。”
吴秀才忙道:“不妨事,往学里告个假,一二月的空儿且不要紧。”
卢氏道:“你自与你叔叔说去,我可不敢应承,误了你的学业,我更成了个罪人了。”
吴秀才便找了他叔叔,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到启程那日,命书童打了个包袱,跟着卢氏上船。
这日到了都中登岸,雇了车轿,到吴家旧识处安置,卢氏一面遣人唤卢恺来,一面开了箱笼,打扮起来。
卢恺得了信,忙赶来相见,厅上给卢氏请了安,道:“姑母一路风尘,且安歇一晚,明日再投帖不迟。”
卢氏拉过他来细瞧,端详道:“瘦了些,这里的饮食和咱们南边不同,你又挑嘴,只怕吃得更少,”摩挲着他的头,接着道,“人家肯把女儿给你,咱们更要殷勤些,免得叫人说咱们怠慢。”
说着,换了衣裳,与卢恺同至荣国府门前,掀起轿帘,只见门前车马簇簇,心里先点头道:“是个兴旺之家。”
门房递进话去,贾母命邢夫人迎进来,卢氏进门请安,贾母笑道:“亲家太太请起,不必多礼。”
因让卢氏上坐,卢氏推脱不过,就向榻上坐了,贾母又命请凤姐儿尤氏等来陪客,吩咐厨房整治一桌上等席面,一会儿留卢氏吃饭。
卢氏见贾家行事自有体统,连下人的举止都显出很有规矩的样子,便安下心来,向贾母诉苦道:“我这侄儿是个老实孩子,偏偏他父母早早的去了,也只有请我出面,老太君别见怪。”
贾母笑道:“只要孩子是好孩子,别的都是末节。”便命“请二姑娘来。”
卢氏便知这是说给侄儿的姑娘了,翘首以盼了有顿饭的工夫,就见四五个婆子丫头簇拥着一位小姐,走到近前,羞羞怯怯的拜下来。
卢氏忙伸手扶住,细细打量迎春,但见她生得温柔平和,心里先就喜欢了,拉着迎春的手笑道:“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镯子,姑娘拿去顽罢。”
说着,褪了自己腕上的缠丝镂空嵌宝金镯,套在迎春手上。
一时大家吃茶说话,卢氏扰了饭,向贾母告辞,邢夫人带着凤姐儿送出去,卢恺接着,姑侄两个回去了。
卢氏笑道:“姑娘见过了,是个美人,举止又端庄,配你是绰绰有余的。”
卢恺听了自是欢喜,道:“她哥哥生得那样,以兄观妹,自然她也不同俗流了。”
“过两日换了庚帖,这个老婆给你定下来了,我也就算对得起你母亲,没辜负我们素日的情谊,”卢氏道,“只是你也要上进,人家是公府千金,嫁给你一个举人,你要为她争气,好歹考个进士,让她脸上有光才是。”
卢恺原是不在意功名的,听姑母提及未婚妻,便觉有理,应道:“是。”
……
下关村的事,随着“贾三郎义焚债券,赵老四父女团聚”的评话,迅速在坊间流传开来,成了本年度最佳新闻。
贾理面对明里暗里的窥视,简直不胜其扰,只好冷着脸,摆出铁面无情的样子。
私下里小酌时,徒桦道:“你行事这么不留情面,固然挽回了府上的名声,但未免招你嫂子怨恨。”
别人不清楚内情,他却是清楚的。
贾理冷笑道:“我还没寻她的不是,她倒寻上我了,天底下可有这个道理!”
徒桦知道他从来最是厌恶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摸了摸鼻子不说了。
王爽给他叫好,道:“正是这样,自古邪不压正,没有个好人反倒去畏惧恶人的道理。”
徒桦摇头道:“若真能这么分明就好了,到底是一家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僵了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