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明达吩咐了马车再回到山门时,唐昭早就被郑源拉走了。
掀开车帘左右张望一番,没有看见自己想找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奢望什么——送她草蚱蜢的人,十年前就死了。死在她怀里,被她亲手埋葬,她难道还能期望她死而复生?
心中蓦地涌上几分怅然,几分伤感,明达原本就清冷的表情似乎也变得暗淡起来。
小宋臻一直知道母亲性子有些冷,常日里也不怎么笑,却鲜少见到她如此模样。一时间怔怔不敢言语,直到明达收拾好心情,吩咐外面赶车的车夫继续回府,他才偷偷松了口气。而后觑了眼明达神色,小心问道:“阿娘这是怎么了?”
明达没有回答他,显而易见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眼睫微颤又瞥见宋臻手中那只草蚱蜢,她终是说到:“阿臻,你手上那只草蚱蜢,能给阿娘看看吗?”
小宋臻一怔,却敏锐的领悟到明达讨要的并不是自己编的那只。虽有些莫名,可他向来是个乖孩子,阿娘既然问他要,他自然也就乖乖送上了,并没有多问一个字。
明达接过草蚱蜢细细看了一遍,看着看着便走起了神,一旁的宋臻也并不敢打扰她。小孩儿托着下巴看他娘走神,这一看就看了一路,最后还是马车停下的动静惊醒了明达。而直到下了马车回到公主府,明达也没有将那只草蚱蜢再还给宋臻。
回到公主府,两人便分开了,明达随口关心了宋臻一句就回了房间。
有婢女迎上前来要替明达更衣,被明达挥挥手打发了,顺便将屋中的人尽数遣退。她紧抿着唇径自走到床边,手在一处雕花上一按,便露出了床头一个小小暗格。
这机关做得粗陋,暗格里也没放什么要紧的东西,只有一只木匣而已。而等明达将木匣取出,打开来一看,内里的东西更是让人无言——还算精致的木匣中静静躺着的是一只草蚱蜢,枯黄干瘪早不复活灵活现,一看就是多年旧物了。其上更是染着一抹暗色,隐约透着不详。
无论多少次看到这只草蚱蜢,明达都是忍不住的心痛如绞,哀戚一瞬间爬上了她的脸庞。
曾经有一个人,从小到大宠着她哄着她,各种宫外的小东西她从来不缺,都是那人偷偷送进宫给她玩的。草编的蚱蜢她收得尤其多,因为是那人亲手编的,她格外喜欢些,对方知道后便总拿这个来哄她,而她也乐意被这样哄着。
因为收得多,明达也并不将那些草蚱蜢放在心上——草蚱蜢这东西也放不住,没几日便会枯黄变形了——她收到草蚱蜢把玩一阵,便不知放去哪里了,下次想要自然还有那人给她编。只是那时的小公主并没有想过,给她编草蚱蜢的人会有一天消失不见,而眼前被珍而重之收起来的这只,便是她收到的最后一只草蚱蜢了。
十年前先帝驾崩,新皇继位,一切过度其实有条不紊。因此谁也没有想到,国丧一月时宫中会突然发生叛乱。从禁军而起的叛乱,背后牵扯着前朝旧事,阴谋隐秘实在太多。
明达无心理会那些阴谋,因为在这一场叛乱中,她失去了那个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人。她替她挡下乱箭,她小心护她周全,她最后只留恋的望着她,匆匆说了一句:“对不起。”
十年过去,那一幕成了明达的梦魇,而这只草蚱蜢是她最后在她怀中找到的。
曾经青翠的颜色变得枯黄,沾染的热血也变成了暗色的斑驳,明达指尖微微颤抖,尤记得当年的撕心裂肺……不,是直到现在,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也未曾褪尽。
好半晌,她才勉强收拾了情绪,拿出从宋臻手上得来的那只草蚱蜢来对比。
哪怕十年前的旧物已经枯败,可对比之下也不难看出,两只草蚱蜢的编制手法是一模一样的。明达不知道这天底下到底有多少人会编草蚱蜢,又有多少人是这样的编制手法,可在看到宋臻手中这只草蚱蜢的一瞬间,她总觉得心中有什么被微微触动了。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她,不可以忽视,不可以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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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昭是有意接近宋臻的,编蚱蜢哄小孩儿虽然是顺手,但未尝没有深意。
可一切的打算都被郑源打断了——她是有心见明达,却没想过带着郑源一起拜见公主殿下,旁的私心且不提,就这事本身传出去也是好说不好听。所以在宋臻与她告辞时,她没说什么,当马车离开后她也只是多张望了一眼,扭头就被郑源拉着离开了。
经过这几日相处,两人多多少少有了些交情,于是郑源便想趁着休沐趁热打铁,约了唐昭一起出来玩。可惜唐昭并没有这个心思,也没有这个心情,婉拒之后便乘马车回家去了。
唐家在京城并不算什么名门望族,顶门立户的家主也不过是个四品将军,官职不高不低不上不下,总归是不怎么显眼的。而唐家的家主也并不是唐昭的父亲,而是她的大伯。她父亲是唐家的二房,可惜早些年就意外离世了,整个二房也就剩下她与薛氏孤儿寡母。
大抵便是这个原因,二房在唐家低调至极,薛氏却将唐昭看得极重。便是女眷寻常不好出家门,像唐昭书院休沐这样的日子,她也一定是在大门内等着唐昭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