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梅(1 / 2)

行之。

苍君的手瞬间一颤, 不可置信地紧盯着, 似是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多注视了好一会儿。

分明便是行之二字,但是为何,为何陈善要在面具内侧刻下行之……

男子的瞳仁缩紧, 于此时, 苍君终于恍似意识到了什么。

“急报!”

“说!”苍君蹙眉,一挥手,那两扇门因强劲内力而振开了门。

“影卫影奈将随行去往青州分舵之人,尽数灭之,此时不知所踪!”

苍君的眼里渐渐涌起血腥之色, 影奈定是带了陈善逃了, 此人早不该留!

“报!影卫影奈遣人传来密令速报!”又一人飞身前来,将一封密信向苍君双手奉上。

苍君快步拿起信拆开, 里面只有一张字条。

——医圣谷谷主行之死于葵酉年隆冬, 医圣谷上下三百二十六人倾逆天之术夺行之之魂。

——无一存亡, 俱灰飞烟灭。

行之, 行之, 行之……

陈善, 便是行之。

苍君的嘴唇微颤着,似是在唤谁的名字,他的手微颤着捏紧了手中的面具。

而后男子飞身而出, 驾上了马便朝云隐岭之向疾驰而去。

[那第一人……是谁呢?]

河边月下, 是他送了那盏鲤鱼花灯与他, 问他第一人是谁。

至始至终,唯有他一人送与了他这世间独两盏花灯。

[苍君,你可记得你初见我那日,你与我说了什么。]

病榻之上,他静静地趴在他的胸膛之上,问他初见之言语。

救人即为缘,那一句他还是学了他,一直记到今日。

[改了名字,入了江湖,未曾回去。]

生辰之夜,他只是轻轻道了一声行之之事,他却未曾留意。

那人改名为哑儿,入了天苍教,而后再未回云隐岭。

原来他多年要寻之人,便一直陪在他身侧,他却毫无察觉。

苍君的思绪一片混乱,他恍若何都想不起了,里衣里的半脸面具在胸口隐隐发烫。

男子一路未停,策马扬鞭疾驰到了云隐岭之下,而后一路轻功飞上雪岭之上。

岭下听闻,有人见到一名身影瘦弱单薄的女子拖着一载着上好棺木的木筏,独自一人,似是从云隐岭脚下一路拖着上了雪山顶,并未下山。

苍君面目已然狰狞,从未有过的恐惧,恍若在此刻深入骨髓得浸入血肉之中。

“陈善在哪。”待苍君找到医圣谷的时候,只见到俞梅正跪在云隐岭顶一处。

那里有三个木碑,陈仁,林茹,和——陈善。

苍君的呼吸骤然窒住,盯着那陈善二字,长久未曾转移视线。

尖锐而又如同潮水般的剧痛,从划破口子的心脏处澎湃地翻涌而来,似是又有漆漆黑血紧缚着他的心脏,冰冷和黑暗即将成为永生永世尽端的牢笼,深埋在此。

女子的神色依旧冰冷,无悲无喜,只是一身薄衫上已经覆了一层厚厚的雪。

“公子便在这。”

苍君望去只见到俞梅身前的一个土堆。

男子怒目而视,浑身都是比寒冰更受一筹的凌冽,满含杀意地一掌拍向女子。

俞梅依旧并未挡住攻击,身体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的雪地上,口中吐血不止。那女子恍若不知疼痛般,脸上依旧一分一毫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她一时站不起来,就那么拖着身子爬了过来,雪地上融了一段崎岖的暗黑血印。

她一眼都未多望苍君一眼,眼里只有那土堆。

终于她爬了回来,硬支起身子依旧跪在那里。

“公子去了佛庙,说他与教主初遇之地便是那儿。一切不过缘起缘灭,因果轮回。”

苍君冰冷的眸子在此时掩着他都未曾发觉的惊惶,他怔怔望着那土堆不言一语。

“第一恶行,便为不孝。”

“未能孝敬阿爹阿娘百岁长命,反而让阿爹阿娘终日担心,还死于阿娘之前。”

“第二恶行,即为不义。”

“虽并非他所愿,却枉害医圣谷三百二十六条人命,世代传承的医圣谷之名却因他而亡。”

“第三恶行,为不善。”俞梅的话在此时顿住,她通红的眼抬眼望着苍君,似是有蚀骨的恨意于此时在那双眼眸里刹然迸出,“十余年前在南村破旧的佛庙救苍君一命,造了世间万千杀孽。若苍君日后恶有恶报,此恶也都因他而起。”

女子边咳着黑血边哑声说话,好似字字泣血。

“愿行之不得善终,换得苍君得偿所愿。”

“求己身魂飞魄散,永不得超生,担下苍君此生恶报。”

这字字都如同刀剑般刺入苍君的心口,将那污血浸满的心脏残忍地刺得千疮百孔。

“本座不信!”这一字一字铮铮从苍君口中说出,男子双眸赤红,全身煞气,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恐惧,如同来反间索命的地狱恶鬼般。

苍君一掌掌向那土堆挥去,碎裂的泥土迸裂开来,隐约已然可见一口棺木埋于之下。

他不信!他绝对不信!这绝无可能!

这要让他怎的相信,十余年前于破庙之内救他一命的行之,近一年间常伴他左右一片心悦于他的哑儿,前几日还在他眼前巧笑颜开为他贺寿的少年,昨日还对他轻声说道他什么都给得了他的陈善,如今却被悄然无声地葬于雪岭黄土之下!而且,竟还……

“公子已然灰飞烟灭,尸骨无存了。”

俞梅的眼神渐渐无了任何波动,她在此刻更像是一个已死之人一样。

苍君的动作骤然止住,他冰冷坚硬的心却在疯狂战栗着。

“即便教主再寻得一次起死回生之药,也救不活公子了。”

苍君的双手颤抖着握拳,手心里满是被指甲扎出的血痕。

他的全身都在发颤着,双眼紧紧盯着那一角棺木。他不信!他不信陈善死了!他绝不信!

“公子的遗愿便是能与他阿爹,阿娘,医圣谷之人,葬于一处。”

“只求教主还公子一个清净。”

那恢复了丑陋面容的女子跪伏在地,头重重磕在雪地上,红肿的眼眶里是冰冷的了无牵挂。

“本座问你最后一次,陈善在哪!”

苍君的话语里恍若是愤怒至极,又好似已然惊惶之至,他的红眸紧盯着那磕头的女子。

俞梅抬眼望着眼前这个面露痴狂之色的男子,突然蓦得笑了,却是笑得哀极。

若是行之能见到教主这副情根已深的模样,也不知会高兴还是悲哀。

兴许,如行之这般纯粹之人本就不容于世。

上天见着,也不忍他在尘世间继续受苦,便将他带了回去。

俞梅还记得,当她还不是影奈是俞梅的时候。

也是这样的隆冬雪日里,他的大哥抱着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她被埋在大雪风暴里的云隐岭。

在死亡的绝路中,她隐隐睁开眼,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踉跄着从黑暗的深处踏雪而来。

隐末的微光渐渐进了,那小孩的模糊的轮廓也渐渐入了眼。

是他为她点了冬夜通往生路的灯,而后成为了她心底最深处唯一点亮的光明。

“教主,影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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