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郡, 岐山县。
距离立后大典已经过去一个月,除此外京中再无其他消息传出。
至晌午,岐山县的衙门口停了一顶官轿。
“凤翔知府到!”
“阿郎, 那个什么凤翔知府又来了, 不是又来故意找茬的吧。”
楚王将手中的笔搁下, 准备起身, 一旁的主薄压着她的手摇头道:“他是一府之长, 魏知县万不可鲁莽冲撞啊。”
“本官知道。”
衙门大堂院子里的仪门由内打开, 岐山县的衙役们列成两排迎接。
楚王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直到刘书柏用力扯了扯他的袖子, “知县,莫要忘了行礼。”
楚王这才拱手,“下官, 见过知府。”
凤翔知府挺着个大肚子走近, 朝楚王的肩膀拍了拍,“嗯,本官这次来一是视察, 二也是来嘉奖你的, 听说你治理岐山政绩卓著,又听说你熟悉大宋律法, 接连破了好几个大案。”
“下官不才,只是颇好读书。”
知府笑了笑, 旋即笑止, “年轻人有能力是不错, 但是也不要因此骄纵而忘了分寸!”
“是。”
凤翔知府绕着岐山县衙走了一圈, 看着堂内案桌上的公文, “人长得端正, 这字果然也与人一样漂亮。”
刚从京城回来不久的知府看着楚王,觉得和谁相似,又像在哪儿见过,但不知怎么的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楚王不做回答,刘书柏便又扯了扯她,她只得无奈道:“多谢知府夸赞。”
“不要高兴的太早,本官这人一向赏罚分明,倘若你哪天犯了错,本官也是不会留情的。”
“下官明白。”
一个时辰后没有等到新任知县表示的凤翔知府,与他们寒暄了几句便板着一张脸离去了。
“岐山县是富县,他屡屡来不过是为了索要贿赂罢了,知县您...”刘书柏看着楚王。
“上任知县也都是这样吗?他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做上知府的?”
“他是宰相的门生。”
“宰相,哪位宰相?”
刘书柏看向四周,旋即走近楚王低声道:“中书那位同平章事,知县从京城而来,应该知道同平章事是太子的外祖吧,这样的人,我们怎么敢得罪啊。”
“原来如此…”楚王转头看着知府离去的地方,微眯起双目。
凤翔知府刚走没多久,衙门口就又来了一批人。
“扶风县令到!”
一个与刘书柏年岁差不多的青袍官员走入内,客气道:“魏知县,许久不见啊。”
身后还跟着一个穿圆领窄袖的年轻人,很是懂礼道:“魏知县好,刘伯父,侄儿来给您问好了。”
楚王身侧的刘书柏见到扶风县县令与其子,脸色瞬时煞白,“下官见过...张县令。”
“扶风县衙没有公事么,扶风县令怎的有空到我这岐山来了?”
年轻人跟在扶风知县身后,凑拢小声道:“爹,爹爹,儿出门前跟您说的那件事您别忘了。”
扶风县令摸着胡子,“本官不是来找魏知县的。”旋即转过身朝刘书柏笑眯眯道:“本官这次是来找刘主薄的。”
扶风县令身后的年轻人笑眯眯的转过身招手道:“抬进来!”
几个衙役挑着几个箱子提着一对大雁走入。
刘书柏大惊,“这是?”
扶风知县摸着胡须,浅浅笑道:“这是聘礼。”
年轻人便顺着话接道:“侄儿想求娶刘伯父的令爱为侄儿的正房大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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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寒食节将近。
小六子摸着脑袋,“阿郎素来不是那种爱多管闲事的人,今日怎么代替刘主薄做主将扶风知县的聘礼给回绝了?”
“你没瞧见刘主薄那青白的脸色吗,我猜想,那扶风县令的儿子定然不是什么好货色,再说了,主薄家的小娘子心有所属,这个世道,唯女子命苦,我既知情,又怎能看着她嫁与不喜欢的人。”
小六子长叹一口气,走到书斋门口将门窗关紧,缓缓道:“东京城传来消息,说赵王在大典之前去了一趟成王府,但是没过多久后枢密使也进去了,交谈了好一阵子才出来,又如您所料,立后大典过去了一月东京城也没有动静传出。”
楚王浅笑道:“赵王没了顾及,但是枢密使还有呢。”
“那用不用传信回去给大娘子?”
楚王摇头,“不用。”
随后起身走至窗前将窗子推开,一阵寒风袭来,抬头看到树梢上那一轮薄薄的弯月,“快寒食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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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食节前夕,楚王府今年较去年冷清了不少,厨房里也没有人精心准备冷食了。
东院的正房内,萧幼清正拿着一把铁钳再夹红炭,将手炉填足了炭后小心翼翼的包裹起。
“好了,将炭盆里的火灭了后就走吧,再不走,哥哥又要派人来催了。”
“是。”
两个女使将楚王妃扶上车后随着车夫坐在车头。
“驾!”马车朝南缓缓离去。
萧幼清低头看着手里的炉子,外面还用着刺绣的棉布包裹了一层。
马车从马道街穿过保康门出到新城,沿着蔡河向东南穿了几条街,突然在一个巷子的拐角处停了下来。
“什么人,竟敢拦楚王府的车架?”看着眼前的拦路人,一身黑色棉袍裹身,以为是遇到劫匪的两个女使警惕的站起。
站定的人没有去理会女使的质问,只是慢着脚步走向车厢边,旋即将头上裹着的黑袍脱下,使得两个跳下车准备拼命的女使突然站定,惊呆了似的看着她。
车内的人因为手里的炉子而心生了思念,又因为夜色而想要自己入睡进入梦中。
“梦从海底跨枯桑,阅尽银河风浪。”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让原本生有睡意之人的睁开眼,心中再次惊起巨浪。
萧幼清起身将车门推开,抱着手炉从车上走下。
朦胧的月色下,两个消瘦的身影林立在夜风中,影子缓缓靠近,直到被她踩到脚下,直到,交融。
只是见到的那一瞬间,心中的冷静便被击溃,没有失去理智从黑袍怀中出来将人拽上了马车,并没有因她回来窃喜,而是将担忧写在了冷艳的脸上,质问道:“你疯了吗,私自跑回来,东京城里这么多双眼睛,你为什么要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