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从大理寺离开后, 案子由三司继续审判,最后再将结果交由皇帝裁定。
皇太子所作之事在短短三日内便传遍了整个东京城,朝臣不敢言, 却引来民间一阵热议。
太子回到东宫后将其关在殿内整整三日不曾出来,没有再大发雷霆的砸东西只是不吃不喝。
“殿下这样折腾自己身体又是何苦呢?”太子妃端来一碗粥,轻轻放下。
卫曙衣衫不整的躲在殿内一角,缓缓抬头看着她,两眼无神,“结果出来了吗?”
太子妃点头, 端起粥碗走近, “秋斩。”
听到结果的人旋即全身瘫软下,将她手中的粥打翻,“你也是来看本宫笑话的, 你也滚出去!”
太子妃静静的低头看着,未作多言, 只是轻叹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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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案子还在继续审理, 太子病倒的消息就从东宫传出,弹劾与说情的奏疏一起被递上,皇帝命翰林医官使赶赴不允人进出的东宫, 又命入内内省都都知赵慈前去探望。
翰林医官使赶到, 诊完脉出来后虚惊一场, “太子殿下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连续几日不吃不喝, 身体吃不消。”
赵慈长叹了一口气,“唉, 太子殿下也是个倔脾气呢, 孙太医辛苦了, 小人进去瞧瞧殿下。”
见赵慈入内,皇太子拖着枯瘦的身体爬起。
“殿下这是做什么,您都这样了。”赵慈连忙走上前。
太子便一把握住他俯身过来的手,泪眼婆娑道:“赵翁,我要见陛下,我要见我爹。”
赵慈只得无奈的摇头,“近日,殿下怕是见不着陛下了,朝堂盯得紧,陛下已经连续发了好几天的火了。”
太子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旋即颤着一笑,吃力的转头坐起,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封褶皱的信笺。将其一把塞入赵慈老皱的手中,跪求道:“还请赵翁帮我把这个亲手交给父亲大人。”
赵慈接过皱皱巴巴的信纸,将其折叠起塞入袖子内,点头,“小人会将他转呈给官家的,只是太子殿下您要多多保重自个儿的身体,外面的事莫要去听。”
太医与内侍走后,皇太子又拖着身体从榻上爬下。
“阿四。”
“殿下,小人在呢。”
“太子妃在哪儿?”
“太子妃殿下在西阁照顾小郎君呢。”
“扶我过去。”
“是。”
内侍扶着脸色苍白的人走入西阁,太子妃正哄着怀中的孩子,见人来后便将其轻轻放入竹篮,对着太子温柔的笑道:“他很可爱吧?”
太子呆呆的看着她,旋即颤抖着右手轻轻抬起,阿四便点着头从殿阁内退出。
太子没有回太子妃的话,瞧了一眼四周,慢慢的挪着身子背转,“我知道,你从踏进东宫的第一刻开始就厌极了这个地方,既然你不喜欢,我便不强求你留下,请求废黜的奏疏我已经让赵都知递上去了,等诏书下来,你就离开吧。”
太子妃逗婴儿的笑脸逐渐平静下,缓缓站起,看着太子的背影只是淡淡的道了一个字,“好。”
听见答复后,太子低下头,提步慢慢走出,一边又道:“二哥的死,与我没有关系。”
“妾知道。”
太子突然止步在朱漆门槛前,看着庭院上空阴沉沉的天,颤声苦笑,“我知道你恨我,不能让你喜欢,但至少,还能让你一直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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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慈从东宫一路快步向西,不敢耽搁片刻,唯恐被人劫了去。
废储的奏疏这几日没有停过,每日都要引得皇帝摔碎好几个茶碗。
“陛下。”
皇帝倒靠在椅子上哀叹着,“他怎么样了?”
“不吃不喝好几日,身体折腾的吃不消,小人过去的时候,都瘦成什么样了...”赵慈扭着白眉,“殿下还说想见您。”
“他还有脸见朕?”
赵慈便走近低声道,“殿下知道您不会见他,便让小人将这封奏疏给您带来。”
皇帝坐起身子,侧头瞟了一眼赵慈手中已经皱皱巴巴的奏疏,伸出手准备接时又放下。
“陛下不看么?”
皇帝靠着椅子扶额闭眼道:“念。”
“是。”
赵慈便小心翼翼的打开,念道:“伏惟启阿爹,父亲大人在上,儿卫曙叩首,于世三十载,养育之恩,昊天罔极,儿此生无以为报,愿父亲大人圣躬万福,潜邸十年担忧大内二十年惊恐,儿夙夜勤习,未尝松懈一刻,不惧朝臣之指,万民唾骂,唯恐父亲大人觉儿无用,唯恐父亲大人舍弃儿,垂泪此书,儿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父亲大人开恩赦免,然翁翁年事已高,膝下又无儿孙,望爹爹念在其辅佐开朝之功,网开一面,赦其死罪。东宫妃侍儿已有十载,贤良淑德,十年如一日,儿有负于她,有负于娘娘,只求父亲大人能够念在娘娘生前万般疼爱她的份上,降下垂怜,宽宥于她,一切罪责,都由儿一人承担。”
赵慈旋即将奏疏放下,走到皇帝桌前双膝下跪,“临走前,殿下还让小人转告陛下,废储之前,东宫请求先废皇储妃。”
皇帝坐起,颤着双手将奏疏拿起,看着一字一句,瞬间湿红了眼眶。
许久后,皇帝深深呼了一口气,喟然长叹道:“让宗正寺卿与吏部司封司的人来见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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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平九年五月下旬,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科举泄题,刺杀命妇之罪入狱,革去朝中一切职务,判处秋诀,皇帝又下诏赦免受其胁迫的新科状元。
储君的废诏没有等到,宫中却传出了皇帝要废皇储妃的消息。
“消息确定吗?”
“确定,赵都知从东宫返回没多久后陛下就召见了宗正寺卿与吏部的人。”
萧幼清低头看着今日通进司刊行的朝报,上面印着前同平章事的罪责与判决结果,“宗正寺司皇族之籍,吏部下面有司封司,看来是太子与皇帝说了什么。”她突然明白了太子妃与她说的那些话,不能感同身受,也就不能明白恨与不恨到底是为何。
“现在外面流言四起,说东宫失德,不配为君。”
“纵然皇帝想保,也抵不过民心,这废储一事恐怕只在朝夕间了。”萧幼清坐起,“备车,回开国公府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