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 因先帝大行还未下葬,京城的中秋便没以往那般热闹。
刘书柏携家眷入京,重新回到新城西位于安州巷的老宅安顿。
“爹爹比预计还要早到不少时日, 儿子都没能出去迎接。”戴幞头的年轻男子从女使手中接过茶盏奉上。
“你呀, 就少奉承了, 这些年在京中如何?”
“还和从前一样, 爹爹不愿打理这些产业便只好由儿子来了, 儿子可是日夜不眠, 努力经营着他们一点也不输翁翁。”
“委屈你了。”
“爹爹说的哪里话,我本就不爱看书也不想考取功名做官, 而且京城内一连几次祸乱让科举一推再推,这次先帝新丧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开呢。”
刘书柏坐下喝了一口茶,“官家爱才, 必不会让有才的士子等待太久。”
“爹爹这次调入京城若是做了京官那儿子这生意必也能跟着好上不少。”
“爹爹入京是朝廷的意思也是圣意, 爹爹做官为的是百姓,可不是来给哥哥徇私的。”刘氏走入中堂。
“是是是, 二娘说的极是。”他便朝妹妹笑道。
刘氏又道:“爹爹改官陛下是要召对的吧?”
刘书柏点头,“这个月二十九日。”
元年八月二十九日清晨, 刘书柏一大早便骑马赶入禁中, 选人改官需皇帝亲自召对,依旧制五日一引,每次所见人数不过一二, 一年下来便只有百余人。
而今日召对的改官只有刘书柏一人, 内侍引其至便殿等候,“官家在大殿里与大臣们商议政事, 请知府在后殿静候。”
“国事为重, 不打紧。”
内侍走进垂拱殿传话, 大约过了一刻钟皇帝才动身至便殿。
“刘知府许久不见。”
皇帝从殿侧走入,神色轻松,刘书柏眨了眨眼旋即趋步上前先跪左膝叩首道:“臣凤翔知府事刘书柏叩见陛下,恭祝陛下圣躬万福。”
“起来吧。”
内侍搬来一张圆凳。
“坐。”
“谢陛下。”
“审官院的磨勘考课与政绩朕都看了,让你在凤翔任知府委实屈才。”
“臣才疏学浅,官大官小能利民便已是极好。”
“州府官终究只辖一州,唯京官总领天下各州,小利不如大利。”
“京官百司直辖地方,然治民要数州官为重,即使父母官。”
皇帝点头,“刘知府的作为朕比吏部更清楚,如今召对也没什么需要问的。”抬头看着曾经共事过的大臣问道:“知府家的二娘可随之一起入京了?”
刘书柏看着皇帝楞了一会儿旋即点头,“臣女如今就在京城家中,陛下?”
“没什么,朕就是随口一问。”
“陛下是为姜中丞之事吧,姜中丞前日到家中寻过臣女,只是臣女未见他。”
卫桓叹了一口气,“刘知府放心,朕不会插手她们的事,刘姑娘随心就好。”
刘书柏起身躬身,“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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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禁中回到刘宅刘书柏便将身上的公服换成了便服。
“爹爹见到官家了?”
“见到了,官家比之从前又沉稳了不少,君王风范不弱先帝。”
“官家没有说什么吗?”
刘书柏放下茶盏盯着女儿,“官家说了不会插手你与御史中丞的婚事。”
刘氏这才松了口气。
“前日来的那个姜中丞吗?”男子走入书房,“年龄登对又一表人才,还是皇后殿下的亲表弟,书香门第仕宦之家还对二娘你如此情深,二娘怎的想不通给拒绝了呢?”
“哥哥不懂我,就不要乱说话。”刘氏将兄长的话硬生生塞回去了。
“好,不说就不说。”
次月。
吏部官员及内省太监带着信札至新城安州巷的刘宅通告,登时引来不少街坊邻居的围观。
“听说刘老员外的儿子从地方知府调回京城做官了。”
“老员外故去这么久,也只有他孙子前些年回来过。”
“几十年过去了一直杳无音讯,今日回来大不一样咯。”
院内,内侍奉信札念道:
“乾元元年九月二日,由监司及御史台举荐吏部批下,年满三载审官院磨勘考绩,核对凤翔知府事刘书柏考绩,九月二日奉圣旨:知府事刘书柏进鸿胪寺少卿,命九月三日辰时赴尚书省制造官告局领取官诰不得有误。”
“下官谢中贵提携。”
内侍将札子递交,“少卿记得带钱去。”
“多谢中贵提醒。”
“传令完成,小人告辞。”
“中贵人走好。”
吏部的人马从刘宅离开后刘氏便从旁侧的院子走入,“鸿胪寺少卿...这一步迈入便再无回头之路,官场险恶爹爹要万分小心。”
刘书柏摸着胡须,“是祸躲不过。”
乾元元年十月十二日,陵墓历时五月竣工,命为永定陵,又因位在其他帝陵的东边又称为东陵。
太史局定十月十七日为葬期,十月十三日凌晨京城禁乐三日,十七日启欑宫,撤除几筵殿掩欑时所搭盖的暂殡之处。
启欑当日早,皇帝服初丧哀服到梓宫前行启奠,一番嚎哭后升梓宫于画辕为龙的龙輴行祖奠。
祖奠结束后太常卿奏道:“送灵!”
载天子棺柩的车缓缓向西驶动,皇帝携宗室跟随,徒步恸哭一直至城外的幄次。
幄次设在金耀门外,从西华门到旧城梁门再到新城金耀门的路上系腰絰的禁军排列两侧不允行人走动,道路两边的人家及店铺都挂着白纸灯笼,围观的臣民皆跪伏哭丧着尽显哀伤。
龙輴经过时两侧跪伏的百姓纷纷翘首,纸币漫天飞舞飘落至他们地头上,“瞧,那就是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