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九年十一月, 萧显符班师回朝,朝廷下令抚恤阵亡将士,追上将军曹允为翼国公, 赠尚书令、上柱国, 谥号武烈。
南阳侯因贪功冒进, 置大军于险境而获罪入刑部大牢,诸司会审,垂拱殿中, 监国的少年与皇后依照三司所呈结果进行定罪。
军报上的功过与三司法商议的结果皆誊录于册子上,萧幼清拿起放下,反反复复看了不下十遍。
看着母亲眼里的忧伤与颤抖的手, 少年于心不忍道:“官家说此事由儿子全权负责, 南阳侯虽有过, 但也有攻城斩将之功, 且曹允老将军率兵救援乃是想要救人,若南阳侯因朝廷降罪而死,岂不让曹老将军白白牺牲,国朝缺将,所以儿子以为...死罪可免...”
“不以规矩, 不能成方圆,为将者手握士卒生死, 不听法度调令而擅自行动置将士性命于不顾, 使国家陷入安危,不重治罪, 亦无法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娘娘, 可那是...”
“皇家没有私情, 你爹爹让你来问我, 不就是因为自己不好做这个公正法度的罪人么。”
“殿下,皇家是没有私情,可一将难求,朝廷已经损失这么多将领,若还自断手臂,便如同助长敌国之势。”
萧幼清起身,从少年手中接过朱笔,在案卷上写下批复。
“斩立决?”少年大惊的将案卷一把扯过,旋即走到一侧跪道:“娘娘,母亲,儿子求您开恩。”
萧幼清走上前,缓缓蹲下,伸手抚上少年的脸,轻轻擦拭着泪眼,“母亲也有私心,母亲也不希望你舅舅就这样死在自己人的刀下,但母亲愿意相信你爹爹不会这般狠心的。”
---------------------------------
南阳侯被褫夺侯爵贬为庶民,关押期间不允族人探望,萧云泽嫡妻吕氏一连去了几次皆被赶出。
旨意才下达侯府,三日后问斩于开封府五朝门,牌匾被摘下后几批内侍与禁军从萧家相继离开。
“姑娘,又有人来了。”
吕氏失神的坐在交椅上,面如死灰道:“这座空宅还有什么可搬的?”
马车上走下的便衣男子唇红齿白,脸上干净得没有一丝胡须,走进大院后瞧了瞧昔日风光无限的侯府,如今却被搬至一空,旋即走进中堂朝妇人拱手道:“郡夫人。”
“什么郡夫人,我夫君后日便要被斩首了…”
“是么?”男子盯着吕氏身侧的女使,等她们识趣的退下后才道:“二姑娘好歹是吕相国的令爱,相国为相数十载,在朝声望为朝臣之最,国朝有新的律法,若夫有罪,其妻可以要求和离,就算姑娘生下孩子,以大人之尊,姑娘再嫁又有何难,如今为何要苦等在此而不回家呢?”
吕氏侧抬头,男子的话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她想的是让父亲吕维替丈夫出面求情,但丈夫的罪与朝中的局势她又害怕牵连到父亲。
“你是什么人?”
男子朝其叉手弓腰道:“小人是禁卫所的内等子。”除却皇城司,变法之后又新增主管禁卫所,与皇城司一般是直属于皇帝的禁卫。
“中贵人?”吕氏挑眉道,“官家让你来的?”
“官家说南阳侯的性命可都在夫人手中了。”
吕氏撑着扶手站起,“他果真是一个狠心至极的人,我的夫君不是皇后殿下的亲哥哥么?他若真的有心又为何要以此要挟,在他眼里,所谓的情爱都比不过手中的权力。”
内侍叹下一口气,“夫人没有接触过官家,便也不能知道官家心中所想,小人的话已经带到,至于如何做,全由夫人。”
-----------------------------------
内侍走后,吕氏撑着桌案很是无奈的唤来女使。
“姑娘。”
“备车,我要回家。”
“是。”
吕氏回到家后扑在母亲怀中哭了整整半个时辰,直到日落时吕维才乘马车回府,除了女儿的哭诉,还迎来了妻子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朝廷按的是军法,他的罪可不是一般的罪,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且此诏乃是官家授意由皇后殿下与监国郡王共同定罪,老夫也爱莫能助。”
“什么叫爱莫能助?你不过是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名声罢了,他可是你的女婿,你亲闺女女的丈夫。”
吕维看着宝贝女儿恸哭,也有些于心不忍,可又不想参合进朝堂里更多的纷争,遂挑着眉头道:“当初你本不愿嫁他,如今正好...”
“女儿不会和离的,便是女儿当初年少无知,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女儿岂能不顾夫妻情分?若是夫君没了,女儿也绝不苟活。”
吕维语塞,渐渐沉闷下。
王氏见女儿一直跪着便心疼起她的身子,又见丈夫一直模棱两可,气急败坏的走至吕维身侧一把揪起他的耳朵,“你又没有子嗣,要那清誉做什么?你是皇帝的老师,他就算不给别人情面难道还会不给你?”
吕维一把年纪还要被人教训,连连喊疼,直到夫人松手后他才摸着自己发红的耳朵无力道:“夫人把此事想得太过简单了。”
见爹娘争吵,吕氏擦了一把眼泪旋即扑到吕维身前跪下,从发髻上取出金簪,瞪着血红的双眼喊道:“爹爹!”
吕氏此举吓得二老将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王氏声泪俱下道:“姑娘这是做什么呀,你莫要做傻事,我与你爹爹这辈子就只有你与大娘两个孩子,你要是...可让为娘怎么活?”
吕氏不为所动,睁着双眼怒视着父亲,王氏见她脖颈上的血红遂焦急道:“你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肚子里的孩子。”
“爹爹若是不答应,女儿便与腹中的孩子死在爹爹跟前。”
吕维伸出手,“你...”旋即又无奈的垂下,“你这是何苦呢,圣人之意无外乎天子之意,岂是我一介文臣能左右的。”
“只要爹爹肯妥协,就一定能。”
吕维瞪着眼睛诧异道:“你说什么?”
----------------------------
乾元九年十一月七日,萧云泽身戴三械及手壶被刑部关进露车押往朝门。
萧氏的显贵,在战败之后一夜之间削爵,两侧看热闹的百姓唏嘘不已。
“这不是忠武公的孙子萧国舅么?”
“还以为以官家对外戚的纵容以及对皇后殿下的盛宠能够网开一面。”
“因为他而使军队战败新法也因此停止,官家就是再盛宠又如何,那可是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