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初春, 吴国长公主次女卫嫣及笄,获封永康县主。
风鸢飘在后苑的上空, 提线牵引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扎着两个小发髻,少年弓着腰陪同在她身侧。
初春的风依旧寒冷,桑田里的桑叶才冒出一点点新芽。
“今年的气候比去年冷了不少。”皇帝从内侍手里接过一件裘衣走到萧幼清身后替其披上,“司天监那边说今年可能一整年都要比以往冷些。”
“舅舅。”
上元过后挽留的使臣也归国,皇帝便将琐事放置一边陪她们出来踏青,回头看着叫唤自己的外甥女,楞道:“一眨眼,甄儿都长成大姑娘了。”
“大姑娘也不让人省心,马上就要双十, 妾替她挑选的夫婿她是死活都不肯嫁。”
“女儿瞧不上他们为何要将就?”
“你这孩子。”
皇帝笑道:“不嫁就不嫁, 咱们卫家的女儿就该如此。”
“平日里她就是被惯坏了, 官家还纵容她。”
“二姐姐,幼清倒觉得官家不是纵容,子女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 人生在世不称意之事太多,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仅这一条便要压垮多少人,男子还好,可妇人从一而终,一错便再无回还的余地。”
吴国长公主自己亲身经历过便也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妾倒不是急着将她嫁出去,只是希望在将来能有个人照顾她。”
“照顾什么的, 这世间唯有自己最可靠。”
一眨眼, 几个小姑娘如今都已及笄, 一只画着燕子的风鸢渐渐飘起。
少年从妹妹旁侧走开,仰望着两只随风飘动的风鸢,“姑母又在讨论阿姊的婚事。”
“自我及笄起,母亲便在耳侧念叨了好几年。”
“阿姊一直不愿,可是有钟意的人?”
宜春县主卫甄提着风鸢的牵线侧过头,旋即摇头笑道:“我哪有什么钟意的人,只是不想像母亲那般活得累极。”
少年眼里满是失落同时心中又羡慕着她,“我若是能像阿姊这般洒脱就好了。”
“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一样,大郎是官家的嫡长子,日后背负着天下,大郎性情质朴,日后一定会是位仁德的好官家。”
少年回头望了一眼帷幕里的长辈,旋即盯着卫甄,“我不想当什么官家,但更不想让爹爹与娘娘失望,羡慕阿姊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当你用羡慕的眼光去看别人时,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同样也有人用这样的眼光看着你,舅舅对你是严厉,但这份严厉里是父亲对儿子的期望,该是什么样人,就能够做什么样的人,阿姊相信你。”
少年举起合拢的袖子,“宗仁记住了。”
等到卫甄走后福庆公主将手中的风鸢交到内侍手中,凑到哥哥身后踮脚道:“哥哥是不是喜欢甄儿姐姐?”
少年瞪时睁大双眼,旋即转过身道:“别瞎说,小小年纪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么?”
福庆公主嘟着嘴,“不就是爹爹与娘娘那样嘛,哥哥这样熙儿姐姐可是会吃醋生气的。”
少年侧头,看了一眼远处与几个姑娘玩得正开心的赵熙,“你呀,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便是我平日里给你宠坏了,什么话都敢说。”
“略~”福庆公主朝兄长做了个鬼脸,旋即又道:“爹爹说过不管是女子还是男子都不能三心二意,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活着的人为什么还要守着死去的人定下的规矩呢?倘若那规矩让你不开心,你还要守着吗?爹爹说,定规矩的人又不会管你开不开心,一个人的所思怎么能够代表天下人的所思。”
“规矩...”少年看着后苑荷塘里的活水,“人只有懂得敬畏才会有分寸,也许在最初,规矩只是用来约束一些不道德的人或事吧。”
“什么是德?”福庆公主盯着哥哥。
“我也不知道,”少年低下头,旋即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小脑袋,“大概人人都称颂的,便是德吧。”
“那什么是道?”
“人间常俗之道,贵之以礼义,尚之以浮华,丧身以成名,忘己以询利...”少年渐渐低下声音,“可是,人都死了还要名声做什么。”
-------------------------------
河北西路一匹快马疾驰在官道上,进入新封丘门后一路向南朝禁中奔去,得到军报的内侍交握双手快步走在宫殿间的廊道上。
“官家。”
皇帝从一片欢笑声扭过头,旋即从草地的席子上撑着爬起,“几位姊姊尽兴,朕去去就回。”
“官家政务繁忙,妾等几人都明白,望以国事为重。”
皇帝走到湖畔刚发芽的柳树下,见内侍风尘仆仆便猜到了是什么事,“说吧。”
“北辽使臣耶律彷乘船从大运河北上至幽州,在河北东路遭到水匪...沉船了,河北路转运使派出士卒打捞,没有找到耶律彷的踪迹。”
皇帝故作震惊道:“什么?”
内侍吓得扑通跪倒在湖畔的草地上,“官家恕罪!”
皇帝低下眉头,负手道:“此事先不要声张,你下去吧。”
“是。”
之后皇帝唤来薛进,扭头与薛进对视了一眼后,撇笑道:“上一次是西夏,这一次是北辽,看来朕是如何都撇不开干系咯。”
“耶律彷是北辽的大于越,掌管北辽军政多年,北大王院下的诸王皆听耶律彷的号令,如今他失踪在国朝...”
“子固的担忧不无道理,这正是北辽皇帝想看到的局面,掌握大权的叔叔在他国失踪,诸王便只会迁怒于他国,这样一来他自然而然就成为了真正的皇帝。”
“那他就不怕战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