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福兴和永济各自拿着一盏夜灯,在假山附近的小路上散步。福兴问道:“王爷觉得楚材怎么样?和我说的一样聪明伶俐吧?”
永济肯定地点了点头:“新官上任没几天,就为开州的百姓们找到了一条生财之路,确实很聪明。只是,太聪明也不好。”
福兴道:“圣人太敏感了,连一个小小的同知都不放过,还要当着大家的面为难他。我本以为圣人会喜欢楚材的。”
永济道:“圣人善变,今天说好的事明天又变了,总是把咱们搞得晕头转向,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大家都说圣人糊涂,但他究竟糊不糊涂,又有谁知道呢。”
行宫各处都有下人路过,以防被有心人听到,福兴就赶快把这个话题打住了:“今天宴会上的那道茉莉凉茶还挺不错的,我想买点儿回去。”
永济打趣道:“看来你已经着了耶律同知的道儿了。”
福兴笑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嘛。”
彼时,在皇帝的寝殿里,李元妃一边为皇帝更衣,一边问道:“妾身觉得那孩子挺聪明伶俐的,圣人怎么就不喜欢他呢?”
“朕怎么不喜欢他了?朕就是因为太喜欢他,才会刁难他!”皇帝冷哼一声:“哼,谁让他是个契丹人,朕若不早点儿给他个下马威,像他这么巧舌如簧的人,将来不得翻了天了?”
“唉,且不说开州同知,就说他的两个哥哥,从前人家一个是将军,一个是同知节度使,结果现在被您撸掉兵权就算了,还整天把人家扣在宫里,好像他们一踏出中都就会造反似的。”李元妃为皇帝换好睡衣,就扶着他坐到了床上:“恕妾身直言,您这么压制着耶律氏的族人,只怕以后会越压越反。”
皇帝失笑:“听你在这儿打抱不平,早上的时候不还是让善才去给你摘花?”
李元妃倚到皇帝怀里:“当时那里那么多人,只有善才大人会轻功,妾身也是没办法嘛。”
皇帝宠溺地抚着李元妃的头发,问道:“师儿,那你觉得是朕给你的荷园好,还是这儿的好?”
“圣人明知故问,当然是您给的荷园好!”李元妃从皇帝的怀里钻出来,搬了一个凳子放在床前,又从柜子里取出她最喜欢的一面玉颈琵琶,坐到了皇帝面前:“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时,妾身唱的那首曲子吗?”她嫣然浅笑:“妾身再为您唱一曲,可好?”
“好。”皇帝不自觉地靠到床头,用极度温柔的眼神望着李元妃,深情的目光一刻不离。
“若耶溪傍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袂空中举……”
“……岸上谁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杨。紫骝嘶入落花去,见此踟蹰空断肠。”
纤纤玉指轻拨琵琶冰弦,和着圆润如珠的乐声,李元妃欢歌婉转。她迷人的歌喉就像诗中的那些采莲女一般清丽且明快,既唱出了藕花深处泛舟而行的欢声笑语,又唱出了面对情郎时的欲语还休,仿佛用歌声和乐声交织出了一幅精美的绣作,而诗里的图景就绣在其中。
不久,一曲唱毕,李元妃止了琵琶,却发现皇帝已经阖眼睡去。她放下琵琶走到床前,轻轻地拍了拍皇帝的身子:“圣人,躺下睡吧。”
皇帝没有任何回应,李元妃心想他应是睡熟了,就想把他扶正到床上来睡。可她力气太小,扶他起来的时候没撑住,结果被皇帝一个身子砸到了床上,疼得她吃痛地叫了一声。
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惊醒皇帝,李元妃莫名其妙地慌张起来,就摇着皇帝的身子不停地叫道:“圣人?圣人!”
皇帝还是没有反应,整个人瘫软在床上,活像一具坏掉的人偶。李元妃感觉自己的上半身一阵阵地发麻,手也止不住地发抖,她战战兢兢地把手指放到皇帝的鼻子旁边,在察觉到没有呼吸的时候,李元妃吓得大叫了一声,立即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把皇帝抱进了自己怀里,并向寝殿外嘶声力竭地大喊道:“来人!来人!叫太医!!!”
一炷香后,行宫附近某家酒楼里。
“然后,我就让他们把做好的荷花酥和茉莉茶送来,在宴会上献给圣人和其他贵宾,我再亲自做个介绍。这样一来,无论味道如何,那些王公贵族也会知道开州有这样的东西。只要他们知道,京城里的人就会知道,紧接着其他地方的人也会知道,那么这东西就传开了。传开了,自然就会有人慕名而来,说不定生意还会很好。”楚材喝了两口温水,继续滔滔不绝:“等他们来买了,他们就会发现这里不仅有花做成的食物,还有花和花做成的药,那么就会有更多的人为了花和药而来,这样顾客就更多了!”
善才听得津津有味,同时也提出了质疑:“想法是不错,但百姓们多事农桑,只怕有些人不愿意降低自己的身份去从商。”
楚材为其解释道:“老百姓和咱们不一样,他们只在乎能不能赚够钱、交上税、吃饱饭。商虽不及士农工,但也是生财正道,来钱还多,所以是可取的。”
忽然,包厢外头传来肆月的声音,他一边敲着包厢的门,一边喊道:“二爷!三爷!”
楚材去开了门,见是肆月,疑惑道:“行宫门口那么多人把守着,你是怎么出来的?”
“行宫里出大事儿了,他们放小的出来找您俩回去。”肆月关上门,警觉地把声音压得极低:“是圣人,圣人驾崩了。”
楚材惊惧不已,右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心口。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占卜龟甲上的那个“崩”字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