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箭(2 / 2)

福兴不禁面红耳赤:“你这孩子说话怎么没大没小的,哪儿有什么弟弟妹妹啊……”

“那只是朕随口说的,没想到你都记住了。”想到这里,永济说出了一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承晖冷冷一嗤:“随口?若真是随口说的,当初你给我推荐胡沙虎的时候就不会找这个理由了。”

“承晖,对不起,朕这就去——”

“不必了,微臣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圣人劳累了一天,该休息了。”承晖起身作揖:“微臣告退。”

翌日一早,楚材来到武器库,对着正在擦拭剑身的辨才说道:“大哥,我有件很重要的事儿要告诉你。”

辨才回头:“啥事儿?”

楚材还没吐出半个字儿,就听肆月往这边喊道:“三爷!角门外头有人找您!”

“他找我干嘛?”

“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大哥,等我回来再给你说。”楚材觉得有急事儿,就赶紧跑出去了,等他跑到角门外,一眼就看见了正在马前来回踱步的阿剌赫:“阿剌赫?承晖大人怎么了?”

阿剌赫急得不顾主仆身份,上去就握住楚材的一只手道:“大人,我家主子执意要去西京把主母和少爷姑娘接回来,求您快去劝劝他吧,我们快拦不住了!”

楚材二话不说就牵了马出来,和阿剌赫赶到了承晖府上,进去的时候,承晖已经被下人们堵进了卧房,阿剌赫立即让他们让出一条路,并把楚材送了进去。

承晖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倚在桌上喘粗气儿,楚材乍一看他,还以为是哪个平头百姓闯进来了:“大人,西京现在很危险,您就是再担心家人,也要三思而后行。”

“阿剌赫叫你来的?”承晖无力地瞥了他一眼。

楚材坐到承晖身边:“事情经过,阿剌赫在路上就告诉我了,本来我想给您出个对策,可惜为时已晚,只能听天由命了。”

闻言,承晖满脸怀疑地看向楚材,沉默不语。楚材心里顿时虚了,连忙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事到如今人力已经无法改变什么了,我虽然是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契丹人,但我绝对不会骗您,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怀疑是因为我不想放弃希望,与你的身份无关。”承晖的眸子瞬间被忧心和乞求填满:“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楚材不想伤承晖的心,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再怎么闪躲也迟早要面对:“蒙古人攻城攻了好几天了,除了一小部分早就出城的,其他人全都被困在城里。现如今已经死了一员守将,要是其他几员也死了,守军们失去将领,西京迟早不攻自破。”

话音刚落,阿剌赫突然从门外闯了进来,扑跪在地上大喊道:“主子,出事了!主母他们出事了!”

承晖猛地站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剌赫。楚材替他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阿剌赫用一种近乎哭丧的声音说道:“蒙古人追上了一批逃往中都的西京民众,包括主母和少爷姑娘在内,全部都被抓走了!”

漠北初次南下时也抓过逃跑的边境难民,他们是什么下场,大家心知肚明。承晖面无表情,忽然他向后一跌,把桌上的白瓷茶具碰到了地上,嘭啪摔了个粉碎。楚材急忙扶住承晖,阿剌赫也飞快地拾起满地的瓷片,用衣摆包着扔了出去。楚材道:“大人先坐吧。”

承晖乖乖地坐下,不反抗不挣扎,也不说话。他垂着眼,眸中黯沉如深海,不见一丝光亮,直到屋外传来下人们的阵阵哭声,方才无力地问道:“他们哭什么?”

楚材答:“在哭您的家人。”

“这个阿剌赫,告诉他们作甚。”承晖言语里虽有些许烦意,但面上仍旧毫无波澜:“楚材,叫他们别哭了,我听着心烦。”

楚材明显放心不下承晖一个人待着,但他还是开门出去了,看着面前跪了一地放声大哭的下人们,楚材舒了一口气,缓缓道:“都别哭了,大人想静一静。”

下人们反应不一,但绝大部分都陆续停止了哭泣,擦了擦红肿的眼眶。跪在最前面的阿剌赫抬头问道:“楚材大人,我们家主子没事儿吧?”

屋内突然传来凳子倒下的声音,楚材大惊失色,回身推门进去的时候,哀伤过度的承晖早已昏倒在地。

十月,漠北二征最终以铁木真肩膀中箭而宣告结束,虽然这次蒙古人对西京采取了围城打援之策,但西京到底是大城,金国到底是强国,就算兵力大不如前,援军被尽数歼灭,他们照样能把蒙古人耗死。

本来想着深秋南下能抢到一大堆粮食,结果城门没进去不说,还落荒而逃了,简直要丢死人。不过好在有仲禄的羊肉引匠之策,这回他们在西京城外带走了不少吃不饱饭的工匠。

据这些工匠所言,上回他们根本就没有收到朝廷送来的救济粮,再加上地方官府对百姓的常年剥削,他们早就对金廷有所不满。所以,羊肉引匠这招屡试不爽,一用一个准,漠北这次丢脸归丢脸,亏却不亏。

逃出西京的不止是那些工匠,他们被带走了,其他人呢?自然是按照惯例全部杀掉咯。

西京郊外,蒙古大营。

铁木真常年征战,中箭的次数不少,但这次他中的是倒刺箭,军医们束手无策,只有既善于制箭又精通医术的仲禄才可以将其取出。事情坏就坏在这里,因为临行前孛儿帖突然生病了,所以仲禄奉铁木真之命留下来照顾她,此次南征未能随行。

不过,铁木真完全不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比起他的箭伤,还是孛儿帖的病更重要。

合答安坐在床边,帮铁木真脱掉里衣的袖子,露出受伤的肩膀。刚刚中箭的时候,铁木真已经亲手折断了箭柄,只是箭头深深地没在皮肉里,每呼吸一下就有一次撕裂般的疼痛,即便铁木真可以忍受这样的疼痛,合答安看着也格外心疼。

铁木真问道:“合答安姐姐,每次打仗你都执意跟在我身边,真的不会害怕吗?”

听到铁木真久违地叫她姐姐,合答安心中一阵欢喜:“奴婢又不是第一次为您冒险了,有什么可害怕的。”

铁木真笑了笑,回忆起了曾经:“是啊,当年那个小女孩是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不顾性命把我藏进羊毛堆里的?”

合答安又不自觉地注意到插在铁木真肩上的残箭:“我们都是勇敢的人。”

“所以你才是我的初恋。”铁木真拉过合答安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粗糙的手背:“我这一辈子最放不下三个人,对孛儿帖是情,对札木合是悔,对你是愧。”

合答安却不这么认为:“大汗为何要愧疚呢?奴婢不是已经在您身边了吗?”

铁木真轻叹:“唉,你这个人啊,太知足,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突然,窝阔台抱着一个盒子走进来,对着合答安和铁木真故意咳嗽了两声,前者赶忙起身行礼,后者则问道:“老三,怎么不说一声就进来了?”

窝阔台把盒子放到桌子上:“外面没人,儿臣急着来给您拔箭,就直接进来了。”

铁木真不觉往后挪了一点:“你别乱来啊,这可是倒刺箭!”

“额齐格莫慌,儿臣治疗外伤可有一套了,您又不是不知道。”窝阔台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把匕首和几瓶药:“合答安姑姑,您先回避一下。”

合答安担心地看了铁木真一眼,见他自信地向自己点了点头,就先行退下了。窝阔台把麻沸散倒进放好的杯子里,再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酒倒了一些进去,摇匀以后端到铁木真面前:“额齐格,这是麻沸汤,中原的药,服用后会全身麻木,感觉不到疼痛。”

窝阔台从小自学外伤医术,他最擅长治疗皮肉伤,也只会治疗皮肉伤。铁木真服下麻沸汤后,窝阔台用匕首在他的胳膊上轻轻划了一下:“有感觉吗?”

铁木真摇了摇头。窝阔台又在他的伤口附近加重力度划了一下:“现在呢?”

“不疼,但有些酥麻。”

“这就对了……”窝阔台一手握住残箭,一手把刀尖抵在箭柄和皮肤相交的地方,他做了两三个深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铁木真的伤口道:“额齐格,我得把伤口割开,不然箭头取不出来。”

“割吧。”铁木真看向窝阔台,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别紧张,孩子,我相信你。”

话是这么说,铁木真也感觉不到疼,但窝阔台还是忐忑不已,紧张得连手都在发抖。寒光凛凛的匕首刺进皮肉,然后一点一点地向里深入、向外割开,慢慢地将原来的伤口扩大。鲜艳的血液汩汩流出,染红了铁木真白色的里衣,也给窝阔台海蓝的衣衫混上了一片暗紫,他已经可以看见嵌在铁木真血肉里的黑色箭头,就像一条伏在其中贪婪吸吮的水蛭,不禁令人心生厌恶。

半晌,只听“噗”地一声,窝阔台迅速拔出了沾满血液与碎肉的倒刺箭头,此时的他已经顾不得擦拭额头上溢出的冷汗,放下箭头和匕首就拿过针线来为铁木真缝合肩膀上的那块触目惊心的血窟窿,直到做完缝合与包扎,窝阔台才终于松了口气,用衣袖擦了擦脸。

铁木真从软枕底下取出一块干净的手帕:“谢谢你,老三。”

帐里满是血腥味,窝阔台接过手帕仔细擦了擦脸,就去开门通风。谁料这一开门就给他惊着了,因为帐外乌压压地站了一群人,想必都是听说窝阔台要给铁木真拔箭,特地赶过来的。

众人也被浑身是血的窝阔台吓了一跳,察合台首先迎上来道:“三弟,你怎么浑身都是血?额齐格怎么样了?”

合答安跟其他人也急忙凑了过来,窝阔台咽了咽口水,侧身疲惫地笑道:“箭头已经取出来了,额齐格没事,你们可以进去看看。”

闻言,其他人一股脑儿地涌进帐中,只有察合台扶住了劳累的窝阔台,带着他缓缓地走了进去。

“老三,来。”被大家一番嘘寒问暖之后,铁木真召窝阔台来到他的床前坐下,并拉住他的手道:“想要什么赏赐?”

窝阔台婉拒道:“救治额齐格是儿臣应该做的,儿臣不敢妄求赏赐,只求能够赶快回到漠北,在中原待太久,容易招惹是非。”

铁木真颔首:“好,正巧我也想尽快回去。”他望向面前的众人:“今晚天一黑就启程吧。”

回到漠北之后,铁木真还是赏了窝阔台不少东西,但他把大部分都送给了自己的兄弟姐妹,自己只留了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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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本来我想写二锅头的,但是金朝的时候这种酒才刚刚出现,就换成烧刀子了。

【私设】:二征时间为小说第6年9月-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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