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直在吃东西的盏合发话了：“察合姐姐，你快尝尝这个酸奶豆腐，可好吃了！”
察合微微一惊，指了指自己桌上的酸奶豆腐：“多谢公主皇后美意，我这里有呢，方才已经吃过了。”
盏合又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大皇后帐里的酸奶豆腐最好吃了，姐姐们怎么都不吃呢？一下子说那么多话，仔细口干。”
因为盏合的亲和力高，所以在座的所有人都多多少少比方才开心了一点儿，只有察合仍旧保持面瘫，毕竟像她这样能洞悉盏合言外之意的敏锐之人并不多。
歌璧揉了揉胸口：“可惜，我最近一吃东西就胸闷气短，怕是没这个口福了。”
忽兰道：“前些日子必阇赤吾图撒合里的小老婆苏氏怀孕了，也是胸闷气短没食欲，如今妹妹也这样，难不成…？”
孛儿帖笑道：“大汗纳妃纳得晚，这十个孩子当中，除了嫁去高昌回鹘的六公主也立安敦，其他九个都是我生的。如今大汗年纪大了，孩子难生，若诸位妹妹还能添上个一子半女的，那可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歌璧有些期待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大皇后儿女绕膝、圣宠不衰，妾等就是再有福气，也比不过您呀。”
孛儿帖端起茶杯：“等一会儿散了，你就去找个御医瞧瞧吧。”
歌璧笑答：“是。”
木格问道：“方才二皇后说的吾图撒合里是什么人？”
忽兰把玩着手里的琥珀珠子：“是个从中都来的必阇赤，契丹人，七月的时候跟着窝阔台三殿下到西域去了。因为他刚来的时候戴了条假胡子，所以大汗叫他吾图撒合里。”
盏合忙问：“他长什么样啊？”
忽兰摇头：“我怎么会知道前朝臣子的模样，不过听说他才十八岁，应该不会太差吧？”
脱忽思惊道：“十八岁？！也就比拖雷四殿下大一岁，这么小就当臣子了？”
也遂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人四殿下才那么大点儿，都生了四个孩子了。”
木格痴痴地看着盘里的酸奶豆腐：“一起去西域啊…三殿下又要多一个朋友了。”
也速干打趣道：“你们看她，又犯痴了。”
歌璧嗤她一声：“你好意思说她？窝阔台三殿下那么好看，在座的姐妹哪个不馋他？”
也速干整了整衣领：“妹妹这话就岔了，明明馋二殿下的也不少，我就是其中之一。”
也遂颔首附和：“我也是。”
歌璧微微仰首：“我不管，反正我喜欢三殿下，漠北第一美人就要配漠北第一美男子。”
也遂呛她一句：“得了吧，我们也就是说着玩玩，真到了那个时候也没你选的份儿，还是先把大汗伺候好吧，别老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我知道，我又没说我是认真的，你管这么多干嘛？”歌璧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孛儿帖喜欢热闹，就一直放任她们谈天说地，直到纳吉凑到她耳边说了句话，她才猛然想起铁木真过会儿要来：“诸位妹妹，时候不早了，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行礼：“妾身告退。”
帐外，察合听到后面有人叫她，就转头去看，只见盏合拿着一把海棠团花缂丝团扇，正兴冲冲地向她跑来：“察合姐姐！”
“给公主皇后请安。”察合微微俯首。
“快起来快起来，让我好好看看你。”盏合一边摇着扇子，一边上下打量着仙姿玉色的察合，后者看着那把扇子，不禁感觉身上寒冷，就紧了紧衣服道：“大冬天的您带/把扇子作甚？”
因为察合生得太美，把盏合看呆了，所以可儿就替她答了：“我家主子从小畏热，冬天室内要烧炉子，她受不了，就经常带着扇子。”
“原来如此。”察合的脸瘫得就跟完全没有“笑”的概念一样：“方才在帐里，谢谢您帮我解围。”
盏合陡然一惊：“诶？你看出来了？”
察合颔首：“嗯。”
“哈哈，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啦，她们又没有听出我的言外之意。”盏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颊有些发红：“但你听出来了，你和她们不同。”
察合冷冷一哼，其中三分是不屑，七分是恻隐：“我不合群，是因为我不屑与她们为伍，自然也不会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您以后也不必再像今天这样为我解围，我不需要。”
她身上有将门之女特有的傲气与杀气，可能她自己没有感觉到，但她刚才的一番话着实吓到了盏合，使其水杏般的双眸逐渐被恐惧所笼罩：“察合姐姐，我做得不对吗？”
察合大为错愕：“我没说您做的不对呀，我的意思是您这样做不值得。”
“那你刚才说话为什么像刀子一样尖？我还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嫌弃我了。”
“这…我也不知道，但您不要多想啊，您是个好姑娘，没有人会嫌弃您的。”
盏合还是不开心，察合又不会哄人，就只能试着岔开话题：“您的扇子上绣的是海棠花吗？”
“是。”盏合看着团扇上栩栩如生的海棠花：“我母亲擅长缂丝，因为我喜欢海棠，她就给我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团扇，还说要我把另一个送给将来的心上人呢。”
察合问道：“那您送出去了吗？”
盏合黯然地摇摇头：“再也送不出去了。”
寒风凛冽，如同细利的冰锥，将察合冷白的脸庞擦得绯红：“我倒是对海棠无感，特别是那次他用‘国艳’来形容我的时候……”
盏合不知其中故事，便脱口称赞道：“察合姐姐像海棠花儿一样漂亮，是当之无愧的‘国艳’，要是能笑一笑就更好了！”
小曲心疼地看了察合一眼：“我们主子嫁到漠北之后就很少笑了，从前的她不是这样的。”
盏合好奇道：“从前的姐姐是什么样的？”
小曲掰着手指头答道：“从前的主子爱笑、仗义、顾家、会疼人——”
“够了小曲，别说了。”察合拉起小曲的手向盏合行过一礼，就匆忙离开了。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盏合知道自己留不住她们，便转身道：“人虽孤僻，但真和她聊下来，还是挺健谈的。”
可儿扶住她的手臂：“孤僻之人反而话多，遂王殿下也是一样的。”
盏合低眉：“不，区别很大，宁甲速是暖，所以讨人喜欢，察合姐姐是冷，所以被人针对。”她用手指轻抚顺滑的缂丝扇面：“还有，你记得替我办件事，帮我去查查方才她们口中的吾图撒合里到底是谁。”
可儿颔首应下：“小姐姐也觉得是他？”
盏合嫣然一笑：“真是他就好了，有他在，我就不觉得孤单了。”
不久，孛儿帖帐里。
“阿海拜太师、秃花拜太傅、明安拜太保，拜礼的日子定在腊月初八，一切都按照中原的规矩来。”铁木真站在铜镜前，让孛儿帖为他换上新衣服：“失吉忽秃忽升断事官，以及公主皇后的册封礼这两件家事，就交给你去办，日子随便挑，别拖到明年就行。”
孛儿帖给他系上衣带：“知道了。”
“还有，下个月辽王要带着他的儿子铁哥过来，你记得把他送到孩子们那儿去，让他们在一起玩几天。”
“嗯。那咱们家老三呢？何时回来？”
“老三是特殊情况，可能到明年吧。”
孛儿帖看着铜镜里换好衣服的铁木真，满脸都是失落，后者见她如此，就转身拉起她的双手道：“放心吧，老三也不是第一次出去了，他是我最器重的儿子，我不会让他有危险的。”
孛儿帖埋怨地瞪着自己的丈夫：“反正我告诉你铁木真，窝阔台是我的儿子，他要是在外面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铁木真连忙哄道：“哎呀，不会的不会的，老三那么聪明，他不会有事的。”
孛儿帖双手抱胸：“哼，你这老不死的，前儿窝阔台过生日，你连封信都懒得送，还好意思说器重？我看你呀，根本就是不关心他！”
“我、我哪里不关心他了？你不要胡搅蛮缠啊！”铁木真急得拿右手食指在左手手心上胡乱比划着：“你看，窝阔台是九月二十五的生日，今年二十二岁，他十六岁刚去金国的时候才到我的眼睛，现在已经比我还高了，这两年我忙成这样都能把孩子们的事儿记得清清楚楚，如果这也叫不关心的话，那什么才叫关心？”
孛儿帖急忙扶住他的双肩：“诶，别激动，我也是因为关心孩子才会这么说的，现在我已经知道你像我一样关心他们了，这样就足够了。”
铁木真轻叹：“媳妇儿，孩子是咱们两个人的，我不可能不关心他们，要不是我太忙了，我巴不得天天和他们在一起呢。”
孛儿帖抬了抬嘴角，垂首道：“可我还是担心老三的安危……”
铁木真柔声道：“我说过了，我像你一样在乎咱们的孩子，只要有我在，老三他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几十年了，每当铁木真说出“只要有我在”的时候，孛儿帖就会感到十二分的安心和满足，这次也不例外：“嗯，他一定会平安归来。”
哄好了媳妇儿，就该忙自己的事了，铁木真退后一步，双手叉着腰问道：“这件挺合适的，你觉得呢？”
孛儿帖笑道：“我看你瘦了，就做得比从前小一点儿，你穿着合适就好。”她伸出双手：“脱下来给我吧。”
“哎～干嘛要脱下来？”铁木真笑着揽过孛儿帖的肩：“走，咱们去看看蒙哥和忽必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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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櫜鞬（gāo jiān），弓囊和箭囊的合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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