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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明麟(上)(2 / 2)

守绪瞥了眼那些包裹在冰碴子里的雪白荔枝,问道:“辨才哥哥的那一份儿呢?”

斜哥儿答道:“才刚我见他出去,就让人直接给他送过去了。”

“噢。”守绪微微颔首:“我想去榻上倚着,咱们到那边儿吃去吧。”

翌日一早,守绪还在睡梦之中,就被来人给连拖带拽地叫起来了:“宁甲速,你快醒醒,你忘了你今天要干啥了吗?”

依稀听得是一把年轻的男声,迷迷糊糊的守绪寻思了半天才想起是谁,就慢腾腾地睁开双眼道:“二哥…怎么是你啊?阿者呢?”

守纯答道:“王娘娘今早起来不舒服,皇后娘娘又在阿玛那儿,可巧我这几日在宫里,她们就让我过来了。”

等守绪在下人们的服侍下穿戴洗漱完,就跟着守纯一路往琼香亭去了,中途,守纯见自家三弟的百灵鸟一点儿不如往常安分,只一个劲儿在它主人附近飞来绕去,便道:“你干嘛非要带它来?怪不老实的,别一会儿把人家姑娘冲撞了。”

守绪却不以为然:“哪里不老实了?百灵最听我的话了,中都被围的时候它还替我送过信呢!”

提起中都,守纯就会想到去了的守忠,而后便是一阵惋惜:“你何苦要送那信去中都呢,大哥就是因为弃城逃跑才染上郁症的,他若能尽力坚持到底,哪怕最后还是得逃出来,好歹问心无愧啊。”

“最后是指什么时候?指蒙古人破城而入的时候吗?二哥觉得这个时候他们还有逃走的机会吗?”守绪那么做自有他的一番道理,时至今日他也仍旧坚持自己的想法:“南迁本来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可既然已经错了,又何苦再去守一座早就已经守不住的弃城?与其白费那些功夫,倒不如先保住性命,再去思索应对之策。”

守纯连忙解释:“中都可算不上是弃城。当时蒙古人根本不收咱们送去的钱帛,而是一定要咱们把包括中都在内的数座城池送给他们,后来说要送公主和亲,他们便放弃了其他的城池,但还是不依不饶地想要中都,可我们的使者哪里愿意把中都白送给他们,就只好凭实力来一决胜负了。”

守绪道:“二哥以为我不知道这个吗?哼,说是要和蒙古人决斗,转头就迁都南京,还带走了那么多中都的军队,到头来也不见派了多少援军过去,这难道不叫弃城吗?还有盏合姑姑,她为保大金江山而嫁去漠北,可你再看看现在蒙金交战不休的样子,她究竟保住了什么?”

守纯道:“虽然我一开始也不支持迁都,但朝廷乃国之根基,真到了兵临城下的时候,不迁都又怎么能行呢?又不是真的无处可去了。况且你不也说了吗,只有先保住性命,才能思索应对之策啊。”

“那是因为已经南迁了,我才会这么说的,审时度势的道理谁不明白呢?”虽是早上,日头还不至于那么烈,但萦绕在周身的那些个独属于盛夏的闷气,还是不免让守绪心烦意乱:“若我是皇帝,定会与敌军奋战到底,即便落败是注定的,我宁愿一条白绫吊死在房梁上,也绝不会退缩。”

守纯已经失去了哥哥,他可不想再听到弟弟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好了好了,这些要死要活的话还是少说吧,你是小孩子,有些事情还是想的太过简单了,等将来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你迟早和我们一样。”

不想他话音刚落,在守绪身侧打转儿的小百灵就突然飞了出去,后者见状,急忙向旁边的守纯抛下了一句话:“二哥,你先走吧!等我抓住它就过去找你!”

他说完就飞快地跟着他的百灵鸟跑远了,守纯本想叫住守绪,可见他跑得活像兔子般快,便叉手埋怨起来:“真是,我就说那玩意儿不老实吧,见的又不是我的未婚妻,怎么还让我先去了。”

这百灵也不是头一回乱飞了,没一会儿便在去往雪香亭的路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雪香亭原在琼香亭附近,二者离得不远,守绪便大步追去了,不多时进了亭中,他的百灵果然在此——只不过是在某人的手上。

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子,细削的鼻梁粉白的脸儿,正含着大方明朗的笑,用一双灵慧的瑞凤眼注视着手中被羽洁净的百灵,柔声问道:“小鸟儿,你是从哪儿来的?”

守绪从没见过他:“小公子,那是我的鸟。”

百灵听到自家主人的声音,倏地便离了男孩的手,盈盈朝守绪飞去了,那男孩也循声望来,先是一怔,再近前两步向守绪作了揖:“请太子万安。”

守绪惊疑:“公子认得我?”

男孩摇头否认:“不认得,只是见您眼下有痣,年纪与当朝太子相符,身边又没个仆从跟着,斗胆猜出来的。”

守绪看他年纪虽小,眉眼之间却凝着一派英姿勃发之感,说话的声音也格外响亮,不禁在心里生了几分好感:“不知公子姓名?是谁家的孩子?”

男孩答道:“在下完颜承麟,是□□四子梁王完颜宗弼之曾孙,知临洮府事兼本路兵马都总管完颜承裔之弟。”

闻言,守绪又惊又喜:“难怪我见你通身有股子勇武干练之气,原来是名将完颜兀术之后。”他来到承麟身侧,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我好像听说过你…韩王完颜亨可是你的祖父?”

承麟颔首:“正是。”

守绪莞尔笑道:“这么算来,你年纪比我小,却是我的叔叔辈呢。”

说到承麟的这位祖父,是个精通马球,且性子耿直勇猛的人,却也正是因为他的耿直勇猛,才招致了他的堂兄弟、海陵庶人完颜亮的猜忌和不满,最终因家奴诬告,他被完颜亮派来的人用极尽羞辱的法子杀死在了府邸之中。

这个极尽羞辱的法子是踢击□□,也就是说完颜亨是被一脚一脚地活活踢死的,用这样既折磨又羞辱人的法子处死身份尊贵的宗室,若放在别的皇帝身上,定是不可思议的;可若是放到海陵庶人的身上,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杀人无数、通/奸臣妻、和宗室诸女乱/伦,荒淫残暴的同时却又励精图治、崇尚汉学,还生就一副可被冠以“女真第一美男子”之称的迷人相貌,这般光怪陆离的性情,自然而然地便让完颜亮成为了话本小说里的常客。有关他的话本,讲得大多是令人面红耳热的香/艳故事,譬如他和臣妻唐括定哥私通的故事、和堂妹什古共尝房中术二十四式的故事、和从侄女重节及其母阿里虎这母女俩的故事、阿里虎和其女婢胜哥的磨镜故事,甚至还有把他和他的堂弟、世宗完颜雍凑成一对儿的故事——自然,不同于那本流行于世宗时期的《明君贤臣》,由于世宗对海陵的极度厌恶,这些有关完颜亮的话本,大多是在章宗时期才在暗处悄悄流行起来的,不光是金国,就连宋国和夏国都有不少人写过或是看过类似的话本,而它们也从不在明面上流行,多年来一向只有无尽的暗潮汹涌。①

守绪曾偶然看到过一本,对此他当然是嗤之以鼻的,他本来就不喜欢完颜亮的所作所为,也知道自己的曾祖母昭德皇后正是因为被完颜亮看上,为了保住丈夫完颜雍的性命和自己的贞洁才投湖自尽的,完颜亮间接逼死了完颜雍的发妻,现如今这些话本不仅将他们两个凑到一起,还总是不停地宣传完颜亮的那些不堪入目的风流韵事,一想到这些东西在宋国和夏国也有许多人看,守绪就会觉得难受至极——这根本就是把金廷的颜面扔在地上踩嘛!

不过,守绪本来就不觉得他那些奇异的祖宗们有什么颜面可言,虽然他一直瞧不起软弱的宋国,对灭亡多年的辽国也没什么概念,但只要一想到那些受尽折磨的宋辽贵族,再看看手里这拥有着极其荒诞原型的话本,这金廷的面子,不要也罢。

看着面前的承麟,守绪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你不是应该和你哥哥在一块儿的吗?怎么到开封来了呢?”

承麟答道:“是圣人派人把我接到开封来的,说是让我在宫里玩几天,过段日子再回去。”

“噢……”守绪嘴上应着,目光则绕过了面前的承麟,聚焦到了他背后放着一本书的亭椅上:“你刚刚是在这儿读书吗?”

见守绪朝着书的方向走去,承麟也连忙跟上他:“嗯,这儿安静,景致也不错,我就让下人们都走开了,一个人在这儿读了许久的书。”

守绪拿起书来看,是一本《诗经》:“你读到哪一篇了?”

因为书已经合上了,承麟索性把那篇背给了守绪听:“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是那首妻子思念从军丈夫的《伯兮》。”这篇有不少生字,他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竟也能背得如此流畅,这不觉让守绪打心眼儿里萌生了一个念头,即使他才见到承麟没多久:“承麟,你的小字是什么?”

”小字呼敦。”

“你还要在宫里待多久?”

“左不过两三日吧。”

守绪把手里的《诗经》交到承麟手中,用大哥哥一样温和柔软的语气问道:“呼敦,你可愿一直留在宫里吗?”

承麟惊讶地睁大了双眼,面上有些难以察觉的期待:“一直留在宫里?”

守绪难掩喜色:“对,我很喜欢你,明日我就去求阿玛,让他——”

“主子!可算是找到您了!”他的话才说到半道儿,便被突然出现在此的斜哥儿给打断了:“徒单女公子都已经到琼香亭了,鸟儿找到了就赶紧跟我走吧,还在这儿磨蹭什么呢?!”

“呼敦,我想让你当我的伴读!”守绪一边被斜哥儿拉拉扯扯地往外头走,一边向承麟飞快地说道:“明天我就去求阿玛,到时候你就可以一直留在宫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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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除了亮雍的故事以外,别的故事都是史实【写成话本这段完全是我虚构的,包括我第一卷提到的写阿雍和阿履的那本,全是编的】

(btw,亮雍这对单看人设还是很香的,互攻互撕的疯批风流美人х禁欲专情明君,我非常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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