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世纪,普洱府思茅的茶叶贸易十分繁荣,图为思茅牌楼群。
百年前的普洱府人物群像,按照当时当地的职业比例,他们当中一定有一半以上是普洱茶的制作者。
这情景,就像自己家的松露被盗,却无法说明松露是什么,只能说是自己家遗失的蘑菇远比别人家的好,结果成了蘑菇被盗。普洱茶的庄主们竭力证明自己家的茶是别人无法复制的上品,用的却是绿茶的标准。
例如,这家说自己是“阳春细嫩白尖”,那家说自己是“细嫩茗芽精工揉造”,甚至还自称“提炼雨前春蕊细嫩尖叶,绝无参杂冲抵”云云。你看,借用这种标准来说普洱茶,反而“扬己之短,避己之长”,完全错位。
这事也足以证明,直到百年之前,普洱茶还不知如何来说明自己。这种现象,从学术上讲,它还缺少“对自身身份的理性自觉”。
普洱茶的品质是天地大秘。在获得理性自觉之前,唯口舌知之,身心知之,时间知之。当年的茶商们虽深知其秘而无力表述,但他们知道,自己所创造的口味将随着漫长的陈化过程而日臻完美。会完美到何等地步,他们当时还无法肯定。享受这种完美,是后代的事了。
如果说,光绪元年是云南经典茶号的创立之年,那么,光绪末年则是云南所有茶号的浩劫之年。由于匪患和病疫流行,几乎所有茶号都关门闭市。如此整齐地开门、关门,开关于一个年号的首尾,使我不得不注意光绪和茶业的宿命。
浩劫过去,茶香又起。只要茶盅在手,再苦难的日子也过得下去。毕竟已经到了二十世纪,就有人试图按照现代实业的规程来筹建茶厂。一九二三年到勐海计划筹建茶厂的几个人中间,领头的那个人正好也是我的同姓本家余敬诚先生。
后来在一九四〇年真正把勐海的佛海茶厂建立起来的,是从欧洲回来的范和钧先生。他背靠中国茶业公司的优势,开始试行现代制作方式和包装方式,可惜在兵荒马乱之中,到底有没有投入批量生产?产了多少?销往何方?至今还说不清楚。我们只知道十年后战争结束,政局稳定,一些新兴的茶厂才实现规模化的现代制作。
这次大规模现代制作的成果,也与前代很不一样。从此,大批由包装纸上所印的字迹颜色而定名的“红印”、“绿印”、“蓝印”、“黄印”等等品牌,陆续上市。有趣的是,正是这些偶尔印上的颜色,居然成了普洱茶历史上的里程碑,五彩斑斓地开启了“印级茶”的时代。
那又是一个车马喧腾、旌旗猎猎、高手如云的热闹天地。“号级茶”就此不再站在第一线,而是退居后面,安享尊荣。如果说,“号级茶”在今天是难得一见的老长辈,那么,“印级茶”则还体力雄健,经常可以见面。
你如果想回味一下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六十年代那种摆脱战争之后大地舒筋活血的生命力,以及这种生命力沉淀几十年后的庄重和厚实,那就请点燃茶炉,喝几杯“印级茶”吧。喝了,你就会像我一样相信,时代是有味道的,至少一部分,藏在普洱茶里了。
无奈海内外的需求越来越大,“印级茶”也撑不住了。普洱茶要增加产量,关键在于缩短发酵时间,这就产生了一个也是从偶然错误开始的故事。
据说有一个叫卢铸勋的先生在**做红茶,那次由于火候掌握不好,做坏了,发现了某种奇特的发酵效果。急于缩短普洱茶发酵时间的茶商们从中看出了一点端倪,便在**、广东一带做了一些实验。终于,一九七三年,由昆明茶厂厂长吴启英女士带领,在这些实验的基础上以“发水渥堆”的方法成功制造出了熟茶。熟茶中,陆续出现了很多可喜的品牌。
当然,也有不少茶人依然寄情于自然发酵的生茶,于是,熟茶的爆红也刺激了生茶的发展。在后来统称“云南七子饼”的现代普洱系列中,就有很多可以称赞的生茶产品。从此之后,生、熟两道,并驾齐驱。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普洱茶还严重缺少科学测试、生化分析、品牌认证、质量鉴定,因此虽然风行天下,生存基点还非常脆弱,经受不住滥竽充数、行情反转、舆情质询。日本二十几年前由痴迷到冷落的滑坡,中国在二〇〇七年的疯涨和疯跌,都说明了这一点。因此,二〇〇八年由***先生召集众多生物科学家和其他学者集中投入研究,开启了“科学普洱”的时代。
——我用如此简约的方式闲聊着普洱茶的历史,感到非常爽朗。但是,心中也有一丝不安,觉得还是没有落到实处。就像游离了一个个作品来讲美术史,才几句就心慌了。然而普洱茶那么多品牌,有哪几个是广大读者都应该知道的呢?它们的等级如何划分?我们有没有可能从一些“经典品牌”的排序中,把握住普洱茶的历史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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