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泛着日出前的苍白气象,三法工坊的青石板上多了数道蜿蜒曲折的剑痕,薄凉晨雾在剑身凝气。
剑垂在地上,曹闺拎不动了。
钟蘖掀起眼皮,坐在池边的石躺椅上:“这就累了?”
她手腕发软,都握不牢手中的长剑了,眼角耷拉,膝盖弯曲,沉默就是她的答案。
沉重的剑重新回到了钟蘖的手里,又变得轻盈起来。看样子,钟蘖是打算结束练武指导教学了。
曹闺掌撑膝盖,起身想走,又被钟蘖横臂拦住:“去哪?”
筋疲力尽的曹闺:“回去洗澡。”
“练完再洗,还没结束呢。”随后他一指最近的那颗桂花树,“去那儿继续扎马步。”
修习武艺,也是墨门弟子的必修之一,曹闺忍了下来。
菜鸡叹气,融入墨家真的好难。
曹闺朝桂花树走去,转过身对着钟蘖随随便便地扎了马步,而她看见钟蘖并没有上来纠正自己的姿势,挥剑自己练了起来,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利剑斩风呼号,钟蘖平肩刺出,正值红彤彤的初阳跳出砖墙和云海,白刃啸日,短暂而尖锐。
曹闺一扫困意,就这么扎着一个不合格的马步,看着钟蘖大显身手,不知道是不是花架子,但是她一定打不过。
“小师妹站在这里做什么?”裴端打着哈欠也出到院子里,“钟师弟好剑法!”
钟蘖闻声收剑,朝曹闺一抬手臂,让她走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曹闺放松了身体,正准备走,又让裴端捞回来。
为了让小师妹愿意融入工坊这个集体,裴端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关心师妹的机会,用袖子给曹闺擦擦额头:“今早小师兄都教什么了,这么辛苦?”
“随便活动了一下筋骨。”钟蘖抢在曹闺前吐槽,“你们工坊的小师妹连剑都握不住,还有那个马步,你那是扎马步吗?”
那确实不叫扎马步,那前边也不叫“随便活动筋骨”吧?
想想刚才挥剑的漫长时光,曹闺晃了晃疲软无力的手臂。
“刚才是在扎马步吗?师姐眼拙了,”裴端哈哈一笑,“不过钟蘖师弟说得不错,胡途不知所踪,你可是那厮的眼中钉肉中刺,学习防身术是很有必要的。”
大家各自洗漱过后,动作快的已经吃了早饭上街溜达,比如钟蘖;动作慢的才开始进食堂领碗等饭,比如曹闺。
这会儿的膳厅快坐满了,曹闺初来乍到,还不太敢挤进去,不是怕被排挤或者被人讨论,而是怕有不认识的师兄师姐找她搭话。
因为她敏感地发现,已经有人在偷偷打量她了。
好在她吃得快,三下五除二,把碗洗了就跑。
“诶呦!”在小门拐角处,曹闺撞上了江桥,他昨晚守夜,这会也是正洗了个澡来吃个饭,他扶了一把曹闺,“没事吧小师妹?”
“没事,多谢师兄。”曹闺吃饱就困,说完要走,又让江桥喊住:“小师妹,你没睡好吗?”
“睡好了,”曹闺胡乱解释,“早上和钟蘖师兄习武,有点累。”
原本还只是闲聊的江桥正色道:“小师妹,要好好学学防身术,还有,胡途没抓到的这段时间,出门记得带上钟蘖。”
他说这话是认真的,可曹闺听来却觉得古怪,钟蘖师兄……是可以随时带上的么?
高转筒车本来是很常见的一类汲水装置,可偏偏遇上了山洪,为了保持灾后用水,侯纯阳是下了死命令的,必须趁早将高转筒车装配好。山洪太凶了,他们必须打造一架特殊的抗洪高转筒车。
由于胡途的原因,一件好差事变成了烂摊子。
在需要曹闺设计搭配的轴承前,一切的准备工作都由裴端和付清负责,没有任务的这几天里,曹闺都在啃墨门轴承的书卷。
工坊里一笼烟雨,池塘面、草木间,还有瓦檐和青石板,处处都是水滴的声音,有的清脆,有的沉闷。
基于前尘久坐落下的腰病,曹闺不再一直待在书房里,她辗转各处,或坐铺子大门的门墩上,靠着柱子,或在四通八达的长廊下游走,听雨读书,也算一方好意境。
看到曹闺画的几份轴承图解,裴端和付清笑了:“这画的是滚子轴承?”
滚子是圆柱体,也是滚动轴承两个圈中间的滚动体,可以是固定内外其中一个圈,只要求其中一个圈回转,也可以是两个圈同时回转。
虽然都是滚子轴承,两个世界的滚子轴承还有很大的差距,曹闺在了解墨家的轴承之前,猜测二者之间的区别在于精度,这些天把轴承学读下来,她改变了原有的看法。
墨家的轴承也可以做到高精度,是完全不低于机械化生产出来的精密轴承的程度。
它们之间的差异主要还是在分类上。
可想而知,机械化的时代里,轴承已经是机器中广泛应用的部件了,高需求和大批量生产的环境,促使它的生产技术快速成熟,并且随着科学的发展和技术的进步,还在不断地突破和创新,使轴承的划分越来越细,越来越多。
而在这个帝制时代,农牧占了大头,轴承这东西,说贵,有点钱就能买;说不贵,农民能不用就不会用,买那个轴承的钱,都可以置办二辆新的骡车了。
并且曹闺在这生活的十四年里,还是有感觉到,工匠的地位也只是比鸡肋要好一点而已。
好比曹有河,建设巷里是人人尊敬的“曹先生”,出了巷子就是“那个木匠”,连名姓也留不下。
“小师妹,看得如何啊?”付清带着他的成果来找曹闺的时候,她正在看有关轴承制造的《胎下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