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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軲轆轆……”
“軲轆轆……”
車轅在西域絲綢古道上緩緩碾壓而過,發出一陣響聲。
夕陽染紅了半壁天空,也染紅了千年古道。
這是一隊不小的人馬,足足有二三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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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輛馬車,二十騎護衛。
這裡距離那座繁華雄壯的神京城,已經有近千里之遙了。
出了秦關,又過了隴右。
周圍愈發的荒涼,卻也愈發的廣闊雄偉。
在江南,是斷不能見得這般厚重的天地的。
即使那八百里秦關,也不及此地的寬闊和蒼涼。
亙古不變的黃沙和戈壁,磅礴震撼。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雖然環境艱難,乾燥,酷熱。
但薛寶琴的心境,卻並未像薛姨媽想的那般惡劣。
甚至,她的心情還不錯。
有人護着,不虞危險。
一路上,若真有找麻煩的,亮出賈家的牌子,也會完美解決。
大秦的西北路,是武威侯秦家經營了三代人一甲子的地盤。
根基深入到方方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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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所經過的每一座城,都會被秦家影響到。
而以賈環和秦家如同一家的親密關係,賈家的車隊,在西北從來暢通無阻。
沒有危機感,自由自在,也沒有緊迫感,沒人催促,薛寶琴故地重遊,看着當年同父親一起走過的城池和景色,倒也樂得自在。
每經過一座城,她都會觀察一番雲字號在城外設立的驛站,以及城內的商鋪。
商鋪也就罷了。
西北精窮,一百座城池的商鋪加起來,利潤都未必有江南三五座縣城裡的商鋪利潤足。
沒有太多利潤,就做不了假賬,大概看了幾次後,薛寶琴就沒有再過多關注了。
雖然,她也發現,每一座城裡的賈家商鋪,掌櫃和夥計好似都差不多。
迎來送往的套路都一模一樣。
可是因爲營業效果並不算多好,薛寶琴也未多想。
這是時代的原因。
薛寶琴着重關注的,是城外那些賈家驛站。
在這種地方,別說兩百兩,二十兩都夠起一座大宅子了。
更何況,那些宅子只是粗糙的石塊和漿泥混建的。
雖然結實,但一點美觀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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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每座驛站後院興建的高大谷倉,看起來有幾分看頭。
只是……
薛寶琴使人套過當地人的話,即使每座驛站後面都建有兩座高大的穀倉,加起來依舊不用八十兩銀子。
其餘的銀子花到哪裡去了,就不得而知了。
觀察完這些後,薛寶琴的任務基本上就完成了。
可是,她現在卻不好回去……
索性,就繼續往西走。
她隱隱聽說,西域就要打仗了。
而他,應該也會來吧。
不知道,能否遇見……
……
神京城南,渭水碼頭。
甄家樓船緩緩靠岸。
賈家兩府派來的婆子,及車馬騾轎還有護衛,靜靜的站在碼頭上。
雖然沒有像尋常朱紫大員那樣,打出讓人規避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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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京城腳下的百姓,眼神和覺悟通常都要高的多,認出這些人是賈家的人手後,竟生生在人潮擁擠的碼頭上,給賈家空出了一片不小的位置。
就算平日裡自詡布衣傲王侯的狂生,也都遠遠的躲開後,纔敢罵兩聲跋扈。
賈家那位,可不是個講道理的主兒,又極看重家人。
如今這個陣容,看起來就知道是要接重要的女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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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誰不小心衝撞到了,還不被那霸王給揍死?
因此,此刻就是碼頭上醉漢,
都清醒了三分,遠遠的避開賈家這陣容。
卻也都想看看,賈家這麼大的陣勢,到底想接哪個。
外面都流傳,賈家大觀園裡的幾個姑娘,各個都是國色天香,人間絕色。
大觀園內的絕色他們是沒機會一睹爲快了。
可現在,說不定能看看,大戶人家的貴小姐,到底是什麼樣的……
只可惜,他們失望了。
賈家人的排場,遠比他們想的還要大。
樓船靠岸停穩當後,船上的船工都先退進底層船艙避諱。
而後,甄家的小廝們,從甲板起,拉下兩道高大的帷帳,寬達數丈十幾米,從甲板直落到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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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拉到碼頭上,又往前延伸了十數米,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這時,才從船上擡下來一頂八擡大轎!
一直擡到賈家備好的迎客八寶車前,又一道帷帳扯開,擡轎小廝退下。
甄家的四個婆子行大禮迎接,轎中人方纔緩緩下轎。
與賈家的幾個嬤嬤點點頭後,踩在包着繡紗的小杌子,上了馬車。
待到賈家幾輛馬車在親兵的護衛下駛離後,一羣小廝才收起了帷帳。
然後船工們出面,將船上積壓了不知多少箱的箱籠開始往下搬,搬上賈家車馬行的大車上。
一車接一車的往城裡送。
這個場面,讓無數人看的目瞪口呆,驚歎不已。
看着這排場,看着那流水一樣的箱籠,裡面不知裝了多少財物……
嘖嘖嘖!
富貴逼人哪!
……
“富貴逼人!”
馬車內外的人,同時心中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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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家的幾位婆子,也算是見過大場面的了。
當初貴妃省親,場面不比這個小。
可是,如今這位,還並不是天家的人,只是江南甄家的姑娘而已。
然而這氣派,竟已能和宮裡的貴妃媲美。
怪道人家都說,甄家乃是江南第一家,果然傳言不虛。
這家子從上到下的氣派,都透出一股奢華貴氣,了不得!
外面賈家的婆子驚歎着,馬車內甄玉嬛也在驚歎。
賈家幾個嬤嬤的衣着都極其考量,尋常大戶人家的主子差不多也就是這樣了。
這些倒也罷了,論奢華,甄家還真沒怕過哪個。
這世上但凡能用銀子買到的東西,在甄家就都不算是稀罕物。
可是馬車前後護送的那數十騎氣息彪炳的親兵,卻是實打實的身份象徵。
雖然各省份的督撫,都有廂兵聽調。
就連甄家,蒙太上皇聖恩,都安排了兩隊廂兵聽宣。
但這些兵,其實都是儀兵,樣子貨,而且還只是步兵,不是騎兵。
而且縱然如此,也只有在公幹的時候,才能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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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不可能用在迎來送往上,否則,御史不是吃乾飯的。
除了總督、巡撫外,他們的親眷是沒有資格調用的。
即使是甄家,也只有奉聖夫人和甄應嘉兩人有資格動用。
並且,能不動用就不動用,太招搖了些。
可是賈家的這隊親兵卻不同,他們完全是賈家的私兵部曲。
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這就是武勳親貴將門世家的底蘊。
甄玉嬛雖然是生在閨閣中的大家小姐,女紅好好,《女戒》也很熟,但她又不是一般的嬌弱大小姐。
她的內心,天生強大。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明知東宮已經到了搖搖欲墜的尷尬處境,還不哭不鬧,連滴眼淚都沒流的孤身赴京。
只爲家族尋常一條出路……
除了女紅和尋常詩詞外,她還讀過許多雜書。
尤愛讀史。
再加上常年對各種情報的研讀和整理,讓她對這個世道,有比較清晰的認知。
所以,甄家的四個婆子,在看到自己家這般大的派頭時,還會沾沾自喜,以爲勝過賈家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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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甄玉嬛卻極爲清楚的認知到,在失去太上皇的眷顧後,甄家,已經和賈家不是一個層面了。
這隊親兵就是最明顯的差距。
事實上,甄家本就和賈家不是一個層面上的家族。
依靠聖眷起家的家族,和依靠軍功起家的家族,完全是兩個概念。
這個意識,在之前甄玉嬛只是模糊的認識,但今天,看到這一隊親兵,她才陡然認清這個事實。
養得起親兵的家族很多,但養得起,還能這麼堂而皇之,讓任何人都沒有異議的隨意使用的家族,整個大秦都屈指可數。
而這些家族,纔是大秦真正最頂尖的權貴世家。
相比之下,盛極六十年的甄家,門生故舊盈朝野的李光地李家,還有如今炙手可熱的張廷玉張家,其實都不算什麼。
聖眷一失,他們也就失去了立足世間的根本,用不了多久,就會敗落。
但武勳家族,卻是世代相傳的富貴。
她真真沒有想到,那個和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少年,那個當初那般不知禮,隨意同她說話,跟個野小子一樣的頑童,竟能做到這個地步。
將一個隱隱就要破敗下去的家族,又生生拉回了巔峰。
外人都以爲他是靠着先祖的餘蔭,接連得到了太上皇和皇帝的厚重聖眷,才能走到今天這步。
和甄家一樣,都只是寵臣。
但甄玉嬛卻透過了重重表像,看出了點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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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家,和甄家完全是兩回事。
賈環最大的倚仗也從來都不是聖眷。
而是他辛辛苦苦勾連起來的,先榮國留下的軍中舊部!
那龐大的榮國一脈……
甄家失去了太上皇的庇佑,轉眼間就要衰敗。
可賈家,即使有一天聖眷不再,卻依舊能夠自保無憂。
天家也要考慮,賈家在軍中那龐大的影響力。
強大的榮國一脈,或許不會對賈環俯首聽命,但卻能呵護住賈家一世平安。
這,纔是真正的富貴人家。
只可惜……
以賈家如今的形勢,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卻無法將甄家從萬丈深淵的邊緣拉回。
甄玉嬛眼中閃過一抹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