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
“吱呀”一声,门被拉开了,帕莫莉从屋内走了出来。
阿青带着两个儿子围了上去:“国师,拙夫还有救么?”
帕莫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中性的声音中难得有了丝感情:“我什么方法都使过了,但他已伤到了心肺,又颠沛流离了十几天,那还能救?命是保不住了,我用回神丹让他恢复了知觉,你们有什么遗言,赶快说吧。”
她又叹了口气,似乎在低声埋怨某人:“我早说过,叫你不要任性而为,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吧……”
国师性格古怪,这个早已不是秘密,阿青也没心情去理,早带着两个儿子冲进了内室。希烈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但精神却是极好。阿青看着,眼中却流下了泪水。一见全家人都来了,希烈勉力支撑,似乎想起来,慌得阿青连忙托住他,哭道:“老爷……”
希烈没理阿青,看着两个儿子道:“瑞青,瑞希,你们俩也过来。”
希烈虽年过半百,但年轻的时候四海为家,陪伴妻子的时间很少,所以两个儿子年岁不大,一个四岁,一个六岁。听父亲叫他们,两个孩子走到他面前,齐声道:“阿爹。”
希烈摸了摸两人的头,轻声道:“你们要记得,不要为我复仇,更不要想着去占领汉人土地。因为你们的母亲,是汉人。你们身上,也流着汉人的血。”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他们还小,只知道父亲马上要离开了,所以才难受。听了父亲的交代,两人一个劲点头,生怕希烈会不高兴一般,连道:“是,我们不复仇,我们也是汉人。”
希烈脸上露出笑容,盯着窗外道:“阿青,我可能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两个孩子以后就交给你了,对不起。”
尽管已至冬季,但热内仍是一片暖洋洋的,窗外枝繁叶茂,两只色羽鲜艳的白腰鹊鸲在枝头挨挨擦擦,不时发出悦耳的鸣叫。希烈喘了口气道:“阿青,刚才我给孩子说的话,你听到了么?”
阿青满脸是泪,恨恨的道:“老爷,我知道是你怜惜我,不想让我为难,可你也不用如此为难孩子。”
希烈摇了摇头,轻声道:“阿青,你只猜准了一方面。其实最主要的是……是吴明羽翼已成,其麾下多能征善战之辈,而他也非弱者,我是为孩子的安危着想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出这话,似也费了很大的劲。阿青脸上的泪水一个劲滚落,摸着他脸道:“是,我知道了,我会告诉孩子,不去复仇,在热内好好生活,平平安安的过下去……”
希烈心头掠过一丝欣喜,妻子能明白自己良苦用心,那是最好不过了。自己争战一生,可却落得如此下场,临到老来才明白平安是福,可一切都已晚了。他已气若游丝:“阿青,还记得……记得我和你在京都相遇时的情景么?你半掩琵琶出场,一曲《长相思》,让我惊我天人,你能……能再给我唱唱么?”
那一年帕卜里进京,见识了中原的花花世界,矢志建立南蛮帝国。也就在那一年,希烈在京都认识了阿青。听丈夫如此说,阿青终于忍受不住,痛哭失声。窗外一只白腰鹊鸲被哭声惊住,扑棱着翅膀飞走。另外一只却懵懂无知,仍在枝头高声叫唤着,茕茕孑立,形单影只。阿青看着,曼声轻吟:“天色冷,热内冰,冷冷冰冰相送迎。谁知生死情?君泪盈,妾泪盈,白首之约尤在耳。枝头凤空鸣。”
这词据传是上古年代流传下来,在京都一带流行极广。经阿青一改,词虽不大工整,却更显凄苦。希烈听着妻子仍显娇媚的歌声,不由安详的闭上了眼。眼前防佛又出现了那个怀抱琵琶,楚楚可怜的青楼少女。
歌声中,希烈只觉脑子越来越晕,妻子的声音也越来也模糊。
我的一生,也终于走到了终点。而南蛮帝国的道路又将在何方,也许自己,将做为开国元帅名留千古,也可能为一个叛贼头头而遗臭万年。想到这里,他沉沉睡去,嘴角却带着点嘲讽的笑意。
汉复兴四年冬,南蛮元帅卒于汉中西总督吴明之手,享年五十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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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悠长的钟声在内城涤荡不休,连续七响,整个格汗一片缟素。
僧侣颂经之声不绝于耳,四象拉乘的灵柩驶过凯旋门的时候,百官垂泪,痛哭失色。
黑袍博带,九旒黑帻的小皇帝负手立于询政殿外一方台阶上,远望灵柩朝帝陵行去,轻声喃喃:“停柩四十九天,日日请神教圣僧为你诵往生经,美纱娜姐姐,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正说着,非力斯急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来,老远在喊:“陛下,吴明最新消息。”他已升任龙侯,又有大功于皇帝,所以出入内城,要比其他文臣武将自由得多。
小皇帝心情恶劣,没好气的道:“吴明的消息么?希烈带五千多兵去追他,那家伙死了没有?”
非力斯边走边道:“没有,吴明不但无恙,南蛮元帅还中了他埋伏,一条命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