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案后的刘承祐向后靠着身子,用试探的口气道:“那郭相可要加授藩镇?史相已兼领了归德军,郭相不如也领一镇罢?”
郭威自然不想领镇,完全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要知道史弘肇当朝每次与苏逢吉一派相攻,苏逢吉等人必会上言要求史弘肇赴镇,史弘肇却则只能赖在东京不走——有些位置只要上去了,即使用火架着烤也再难有下来的余地。
更何况他的一切地位与都来源于对枢密院和禁军的掌握,离了东京,离了朝廷,就是将这两把朝廷最锋利的剑拱手相让,而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他深知自己早已深陷于杨邠、史弘肇与苏逢吉、李涛两拨宰相之间的斗争之中,想要置身事外已不可能,因此绝不能离开东京。不然,日后剑落在谁的头上谁能知晓?
好在供郭威拒绝的理由十分充足。
郭威郑重道:“枢密使杨邠位在臣之上,如今尚未加授藩镇,况且朝中近臣,无人可与苏逢吉相比。先帝托臣辅佐,臣日夜竭虑以报,又怎敢轻易卸下大任?”
刘承祐也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又要求郭威接受金帛赏赐,郭威再三推辞,直到刘承祐许诺当朝宰相、三司使、宣徽使等重臣的赏赐与郭威等同后,郭威才再没有理由推辞恩赏,只得拜谢而过。
内监礼送郭威出宫,广政殿里刘承祐轻轻吁了口气,对左右几人说道:“要说几位相公里面,还是和郭相公在一处最轻松,从不求赏也从不管我,更不曾像杨邠他们一般说教我。”
枢密承旨聂文进言道:“依我看,杨相公他们虽对陛下多有无礼之处,但其性直如此,反倒是郭相公最为狡猾。”
“哦?怎么说?”
“陛下细细想想,刚才陛下答应郭相公要同赏朝中诸公,消息传出去,岂不是在用宫里的财货,为郭相公收买人心?”
“好像是这么回事!”刘承祐皱眉,“可金口玉言,话已经放出去,还能怎么做?”
这回轮到内客省使闫晋卿抢答:“既然如此,陛下不如把要赏的人再搞多些!不仅要给朝中几位相公加官,也要给各地藩镇加官,天雄、泰宁、河东、天平等镇一个不落,皆加太师、太傅、侍中等衔,让天下人都知道,朝中不仅有诸公,还有官家在。”
“好!就这样办!”刘承祐说话间又有了底气,轻松和玩笑的表情重新浮现在脸上,不忘夸道:“还好有你们几位爱卿在,不然朕又要被郭相公他们哄过去。不过只要外面有郭相公他们挡着,宫里有你们为朕谋事、伴朕作乐,朕也就真睡得安稳了。”
这时刘承祐才发现李业一言不发,杵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便好奇地开口问他:“小舅在想什么?”
李业抬起头,阴沉沉地提起:“陛下应还记得周王在时,郭相公的二郎郭信曾与咱一同出猎罢?”
刘承祐略作思量:“记得,那日郭二郎射下一只猛虎,很受兄长宠爱。”
李业继续道“那时咱们发现一只受伤的獐鹿,凑巧被咱拿下,后来根据箭簇才知那也是郭信所射,后来便有人传言是咱们抢了他的猎获,不得不射杀猛虎来跟咱炫耀武力……如今听闻郭二郎在关中立功,已升任都指挥使。连一只鹿都不肯相让,可见其心如何!朝中尽让这些人掌军,陛下真的睡得安稳么?”
刘承祐所有的轻松惬意都瞬间凝在脸上,低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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