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卷·年少问情》(5807字)
多年以后,有人对云臻说:这世上的万般开始,其实早已注定了一半的结局。云臻想了想,说这话的人,他的人生应该是过了一半考验的——人生有很多选择,但不论你怎么选,一旦决定开始,路就只有一条。
而完整的一段路,并非求得一个开始便能走完,生、老、病、死、愛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都是一路上的尘尘劫劫,是必经之劫难,是必有之得失——这些,并不是你经过考验就一定能跳出桎梏的。
情之一物,便也一样。佛门说:色即是空,无受想行识,照见五蕴,可得超脱,为大智慧!但情感是生命之莫测,我辈凡夫俗子,食色乃性也,无可避免。世之万般情缘,所能得之者仅一瓢矣。只是太多时候,这一瓢,便注定了全部。
所以,后来在天阴山上,云臻对第四位引仙天女说:人世间太多的相遇,其实都是尘尘劫劫中的殊途同归。
——《紫清史诗·人间词话》
呃……貌似入戏有点深了,我们还是从云、王二人初遇情节说起吧。
……
“你尽量少动弹,你现在是在我家船上,一路上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自晕迷虚弱中幽幽醒转,映入云臻眼帘的便是这个女孩,朴素绸服上染着淡青花印,稚气未脱的脸上别有一番自然清新,一双汪汪扑闪的明眸定义了她的率真与古灵精怪。望着她,云臻顿生奇怪感觉。只是他尚未从异病发作中完全清醒,大脑依然昏沉,无法集中精神思索,便只点点头,旋即沉默。
女孩却看着他,问:“你爸爸叫李刚吗?”
“不是啊。”
“你的书记是赵立春吗?”
“不是啊。”
“那你这人可真是的——我都一路照顾你过来的,你醒来居然连句谢谢也没有。你是不是有点拽啊?”女孩微恼道,脸上却带着调皮。
云臻当然不是拽,而且从遗传学和云家家谱来说,他爸爸也不可能叫李刚。他沉默是因为他在全心深梳理这几天的回忆——自己从昏迷中醒来,又是浑身挂彩又是异病发作,而且还在别人家船上——《紫清传奇》是没有灵魂穿越或神魂夺舍这种设定的,那他现在这样子肯定就是其它原因。
“菇凉,大恩不需言谢,况且四海皆是亲朋,相逢即是有缘,谈谢谢岂不见外……”云臻随口应付,记忆也慢慢梳理通透:本来他是上登龙山采药,下山时听得有女孩呼救。修行之人由中气发声,便可千里传音。云臻听出这女孩的声音慌乱急切,显然正遭遇非同一般的危险,人命为大,他当即轻功全开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就见到灰斑狼狼群围攻一个女孩。
所谓英雄救美,其实是不是英雄,都愛救美——只不过代价就是云臻成了现在这样。
女孩被云臻的一通随口应付给说得秀脸微红,云臻有些诧异:难道自己下意识里透露了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还是自己长得太帅?(当然他本人完全倾向于后者)
女孩轻啐道:“什么亲朋、有缘的,你胡说些什么啊,你不会是神棍吧?”
云臻吓一跳,头一回有人说自己像神棍!这要传出去,以后在江湖上就没得混了。他赶紧辩解:“不是吧菇凉,你为什么说我像神棍呢——是不是你从没见过帅到我这种程度的美男子啊?”
女孩捂住要作呕的嘴巴:“我看你面目可憎就不像好人。帅又帅不过人类,丑又丑不过金刚——你不会是铁血战士和异形的综合变异体吧?”
云臻一惊,在君山湖边阿琳、小婷她们都说自己很清新脱俗啊,难道审美还有地域和血缘差异?顿时气血上涌,又晕了过去。恍惚间,只听见女孩急得快哭了:唉,大哥我开玩笑的,别晕啊,大哥其实你长老帅了。大哥你别讹我啊,你是不是碰瓷的啊,这年头真是好事做不得,大哥你快醒醒……
※※※
云臻再次醒来时候,神智已清醒,身体却还是无力,想凝聚内气查探一番身体,反而气机牵动下痛楚难当,不禁“啊”了一声。女孩闻声转过身来,说:“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你要醒不来,我还得偿命呢。这下好了,你救了两条命。”
云臻:“……”除了赞叹这女孩数学分析和逻辑推理学得不错之外,他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女孩自顾自说着:“你这一昏又是一天,要不是我和我爹帮着照顾,真是有得折腾呢。”
“呃……内什么……蟹蟹你,还有你爸爸。”云臻开口道,忽然一个文艺点讲是不修边幅,通俗点讲是外表邋遢的中年男子进了船舱,女孩道:“爸,你从隔壁船打麻将回来啦?你看他醒了。”
男子一听这话快步走将上来,两眼放光,那急切难耐的神情把云臻吓一大跳——大叔你是想吃掉我还是想那啥我?正准备采取正当防卫时,男子低沉声音传来:“小伙子你总算醒了,我们这些天照顾你,可真扎心啊。”
“蟹蟹大铂,蟹蟹美铝。”云臻心有余悸。
“我要的不是道谢。”男子有些不耐烦,开门见山:“我看你修为很高啊,你身上有没带金髓,或者晶石什么的?”
“带了些。”云臻点头。
“那就好。小伙子出门还是要带点钱的。”男子语气变得亲切:“那我们把费用结一结吧?”
“你看你在我们船上住四天了,住宿费和船费要算吧?还有那个滞纳金、燃油税、机建费什么的,你看是你是选复利还是增值的方式去算啊?(云臻赶紧抹汗:还好大叔您不晓得机会成本和资产变更贴算)还有你昏迷这几天,我们给你熬了很多秘制汤药,你不喝的话,能不能醒来就很难说了,这个医药费得算吧?(云臻:我昏迷好像就是为救您女儿吧?)还有这几天我和我漂亮女儿无微不至寸步不离照顾你,都累瘦了好多。(云臻:哪有寸步不离?您不是刚从隔壁打完麻将回来么?累瘦了?我怎瞅着您女儿比您还肥实?)小伙子,我看你是明白人,知道该怎么做吧?”
“在明白之前先被你搜刮成穷光蛋。”云臻欲哭无泪,忽然心里有些纳闷:这女孩会不会也是因为受不了这样一个老爹,所以特意跑山上去寻短见的?
“唔,小伙子不错,挺上道。”男子右手摊开,拇指在食指和中指来回搓动,挤出个笑,“小伙子,我和我女儿可是救了你的命啊。”
看着这男子狡黠可憎的笑,云臻其实挺想打他一顿的——但人家刚说救了你的命你就去打人家,这社會舆论和道德谴责的压力应该会挺大的,想想只能罢手。
这时女孩说话了:“爸,人家是为救我才落得这样的,我还没报答人家呢,怎么还能收人家钱。”
“啧啧啧,要不说女孩外向呢,微信和陌陌都没加上呢,就已经护起来了。”男子啧啧叹道:“你要报恩,那你以身相许好啦,不过我对他的救命之恩可是要折换成现金的,我欠了一屁股賭债,连烟钱都没了。”又转向云臻,“小伙子,话先说明白,我这漂漂亮亮的女儿嫁给你,彩礼和聘金可绝不能少,怎么着也得万紫千红外加BMW-X7和Girogio-Armani吧?”
云臻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大家拿着长剑决斗的冷兵器修真年代里,会有BMW和Girogio-Armani这种存在?(思羲:没办法,美女配香车,那群叫读者的物种喜欢)
“爸!”女孩瞪男子一眼,又看向云臻:“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的,不要你的钱。”
“你说什么呢!”男子急了,“你为让他醒来,忍着剧痛催出龙脊骨里的辰阳脉髓给他服下,又把族里最后两颗六品护心丹也喂给了他,报他救命之恩完全有余,多出来的我还没跟他算呢!”
听到这里的时候云臻心里一阵感动,这女孩这么小年纪能忍住骨髓剧痛催出辰阳脉髓给自己,瞬间对她的好感飙升至不可收敛无穷大,他准备对女孩说些什么,男子又发话了:“而且我们给他熬汤,用的千年灵芝和万年玉蟾,耗费极大!”
如果不是因为顾及这女孩面子的话,云臻其实挺想上工商局和卫生局揭发这中年男子卖假药的——毕竟从生理学和生命学来讲,灵芝和玉蟾是不可能活千年万年这么长时间的,又不是塑料做的。(思羲:从有机高分子化学和微生物降解的角度讲,就算是塑料做的,也放不了一万年吧?)
女孩惊讶道:“什么千年灵芝万年玉蟾的,都能成仙了。爸,你说的是不是咱家后院茅坑边上长的那些个黑毛蘑菇和绿皮蛤蟆啊?”
云臻再一次昏迷——他终于明白自己从异病发作中醒来后,为什么又无缘无故昏迷过去了……
※※※
云臻再次醒来时候,是一张柔软铺位上,女孩正支着下巴望着他:“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就要找思羲理论了——你霸占了我的铺位,我都一晚上没合眼了。”
云臻稍稍活动下四肢,发现躺着挺舒坦的,看来这女孩挺会享受生活的么。就是不知道没事到山上去做啥子,难道想体验荒野求生?可这好像是贝爷的工作吧?
这边厢云臻胡思乱想着,房间又进来一老者,发须皆白,神情和蔼,笑呵呵看着他:“小兄弟醒啦?呵呵,多谢你救了我孙女啊。来,先把我孙女给你熬的这碗雪蛤汤喝下吧。”
云臻一听,条件反射般又要晕过去,女孩连忙拉住他:“你放心这是真的雪蛤,就是年份少点。”
云臻对女孩还是信任的,虽说年份少点,好赖也算补药嘛(就是五秒钟后从嘴里取出五颗铆钉一根铁丝让他有点尴尬——美女你不会是在工地上给我熬的这碗汤吧?)。女孩又道:“船靠岸后,是我找爷爷把你接回来的。我爷爷懂医理,又给你输真气又给你熬汤煮药的,花了好大气力呢……”看到云臻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钱袋,又加了句:“你放心,我们真的不要钱。”
接下来云臻又在女孩家养了三天,期间女孩煮了各种药给他喝。(云臻怀疑其实是自己体质好才康复的——女孩煮的汤的实际效果其实就是:云臻从嘴里总共收集到二两铆钉三两螺帽半斤铁丝)
而云臻印象深刻的是当问起女孩名字时,她嫌描述起来太麻烦,索性拿起笔在袖口擦了擦然后直接写在了手掌上。
单纯,率真。
性情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