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云敛沉默在原地,久久没有声音。
叶锦苏垂着眼继续说:“顾虑你和皇上的父子之情,还是顾虑我?”
那个男人糊涂了大半辈子,在别人的嘴里尚且算个无功无过的明君。可只有在他自己心里,才知道自己这辈子做错了多少事。
年轻时做的选择要用一生来后悔,年老后的偏执又再一次酿成了同样的错。
他从来都不值得可怜,可他到底自顾自的在为那个女人吊唁,不求任何的人可怜与原谅。
他死之前最后一件事,是想和那个女人葬在一起。她的骨灰已经散在了那个宫殿,怎么捞也捞不完整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个宫殿永远的留存下去。
百年之后,再把他的骨灰也带进去。
他所做的一切在旁人看来好笑又可悲,可在宁云敛看来又是什么呢?
是忏悔,还是回头?
他们之间像真正父子的日子也就那么短短几年,后面各自过的都如履薄冰,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维持这那一份和善的表面。
各自到底又接受了多少呢?
在他的心里,他最爱的女人已死,唯一留下来的儿子也死了。而他也将这么老死,连他之前不顾一切要保住的权力,也在此刻保不住了。
那宁云敛选择不回去,到底是在惩罚他,还是原谅他?
或许早就已经分不清。
纠葛了这么多年的感情,是怨怼亦或是宽容,都分不清了。
但宁云敛至少抓得住眼前的人,为此牺牲一些也无妨。
静夜刮起寒风,外面的风雪更甚了。宁云敛垂眸看着叶锦苏,眼底依稀看不清方向。他很少有迷惘的时候,第一次是七岁的时候,他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时。
孩童的想法永远也无法理解这样的选择,他跪在母妃的棺前不吃不喝了三天。直到被抬进火堆,看着一把火彻底烧的什么都不剩。
第二次是如今,在他的心底生出了另一个选择,另一个他从未尝试过的选择。
他渴望相伴一生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千里之外是他曾经想要握有的一切。这从来不是一个单一的选择,里面夹杂着太多。
叶锦苏看着他,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握,低沉的开口:“你应该知道,你若是回去,还有机会。”
宁云敛的喉结滚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叶锦苏低头轻声笑了一下,故作轻松的开口道:“其实你还是适合回京城。”
“知道为什么吗?”
宁云敛嗓音有些沉:“为什么?”
叶锦苏笑着看他:“柴都不会劈的人,是当不了农夫的。”
他可以选择牺牲京城的一切,可她不想他牺牲。
叶锦苏眼底一片清明,宁云敛看着他,一时竟失了神。他伸出手,指尖掠过叶锦苏的发。下一瞬,叶锦苏便落进了他的怀中。
“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我不会勉强你的。”叶锦苏笑着开口,言语轻松。
“只是你知道,我已经答应了。所以你知道,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陪着你的。”
那条又长又深的宫道也好,那一个寂寥料峭的顶点也好,她都在站在他身边。宁云敛闭上眼,压下眼底的一片波涛。
“而且……”叶锦苏继续开口,“咱们银子快花完了,要是再继续呆在这里,你估计就不得不要去干苦力挣钱了。”
“什么做衣服做饭这些我都不会,你要是再挣不到银子,咱们估计会饿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