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岩醒过来了,而且有意识,状态不错,只是不能说话。医生不让更多人来探视,能进去的,只有康红蕾,主演段亿宏,张毅。还有方沂。方沂不知道,自己怎么被叫来了,他想,可能是自己长得有利于病人身心健康。郭岩能简单的动动手指。围在他床上的,是导演康红蕾。三位演员,在说了些身体安康的吉祥话后,知趣的离远一些。说实话,虽然是认识郭岩,也可惜郭岩,但三人都和郭岩没什么交情。康红蕾不一样,他开始拍电视剧时,郭岩已经跟在他身边。如今十多年了。康红蕾像一条年老的棕熊,很无力的靠在病床的铁栅栏。他说,“郭岩,我现在有些问题,要你本人做决定,医生说你意识清醒,手指也能动,现在我开始问你,你赞成,就动一根手指,你不赞成,就动两根手指。”“你能理解我现在的话吗。”郭岩的食指,颤巍巍的动了下。正是他输液的手。那上面,还有心电监护仪的手指夹。康红蕾说,“第一个,我已经通知弟妹,你的父母,他们都要来看你;但是,你孩子正在学表演课,是你给他请的老师,你家里人的意思是,不让她知道,让她继续学。”“我问你的意见,你要让孩子过来吗?让她过来看你。”众人的眼睛,紧紧盯住郭岩的手指。一根手指,微微的抬起来。康红蕾点头,“好,我听你的意见,现在问第二个问题……”——方沂胳膊肘了一下张毅,没有说话,在纸上写:“郭岩不行了?”张毅露出疑惑的表情。方沂继续写,“他觉得可能是最后一面,不然不会让女儿来。”张毅沉默了,把纸条传给段亿宏。段拿来一看,微不可闻的叹气。康红蕾继续,“很自私的说,现在这个剧,我还想拍下去,不仅仅是为我,也是为你,我想你做烟火师的最后一部戏,可以是名垂青史的,说起来让你骄傲,我想让你拿奖,去拿白玉兰,拿飞天奖。”郭岩流出泪。心电监护仪,心跳声往上飙升,滴滴的响。康红蕾,是背对着众人的,他手在脸上抹了抹,“医生告诉我,你不可能再做烟火师了,你不适合跟我们四处飘了,但是,赔偿的事情,你放心,我绝对不亏待你,是我非要你晚上来……咳……”“我康红蕾,这辈子,我还有一个馒头吃,你找我要,我就分你一半,我不是骗你,他们也听得到。我敢反悔,让他们去电视上举报我,让我身败名裂!”“接下来肯定有记者,有公司的人来,我希望你能继续支持我,你愿意吗。”动了一根手指。康红蕾再次点头。“我问了你私人的,又问了你的事业,现在,我跟你讲一下我的私事……”另三个人,静静的看。“第三个问题,我有点难以启齿,但得不到你原谅,我没办法拍戏,走不出来了;郭岩,我让你过来,发生这种事情,你恨不恨我。”动了一根手指。看来还是恨。不,不是的。郭岩的另一根手指,被手指夹夹住了,对现在的他而言,已经不轻,他很努力地往上抬。康红蕾显然看出来了,在那嚎啕大哭,深深弯下腰。“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这种场合,就不适合再看了,康红蕾让他们来,就是要当工具人,这三个,是康红蕾认为的全剧最重要的三个人。或者说,未来最发达的,有承诺力的人。三人走出病房。张毅说,“康导还是要拍这个戏,他不想放弃了。但是,现在缺钱,怎么去拉投资。毕竟,本来就不看好。”张毅的眼睛,扫过段亿宏,以及方沂的脸……定格了。段亿宏做相同的动作,也得到相同的结果。方沂问,“你们看我做什么。”并露出符合社会期待的笑容。这俩摇摇头,张毅说,“老段,你服不服?”“服。”“颜值就是正义啊。”果然。处理好郭岩的事情,康红蕾出来直接找方沂,“接下来我拍你的片子,只拍你的,拍完了把样片拿去华夏影视,找他们拿钱。上面不让我们拍了,是不让我们搞爆破戏,好,我现在暂时不拍爆破戏,我拍你的文戏,不多,我们尽快搞定。”方沂明白了。这事儿,从性质上讲,和幼儿园的时候,每次有领导来,老师都让方沂坐到第一排,靠门的位置,甜甜的笑,没有本质区别。以及起点某些作者,为了过签,开头直接出系统,骗过编辑,以为是爽文,然后连绵不绝的写悲情散文。一行人风风火火回了拍摄地。行动起来的康红蕾,让方沂享受了一把007,整个剧组围绕这两人转。另外一帮人做什么呢。打扑克。不到三天,几乎所有关于张立宪的文戏,都结束了,康红蕾和兰小龙,彻夜赶工,康负责剪辑出一个通顺的人物故事,兰小龙,看情况改剧本设定。张立宪的戏份,并没有加多少,但有方沂的颜值加成,以及剧本刻意塑造了张立宪的悲情感,使得人物出彩很多。一部片子,其实要拍很多废片,导演只要愿意,是可以把二三号剪辑成一号的,这是零和博弈,任何人多一点戏份,就会让其他人少一些。换作一般的剧组,已经开始文斗甚至武斗,但段亿宏和张毅,天天拉方沂打扑克,相当于表明自己的态度。故事被送到华夏影视那边,康红蕾本人亲自飞京城拉投资。兰小龙留腾冲坐镇。由于烟火师还活着,没有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加上剧组老老实实的拍文戏,没有热点,来腾冲的媒体呆了一段时间,索然无味的回去了。某天,张毅拿报纸给方沂看,指出娱乐版块的一小部分,“《我的团长我的团》事故不断,导演康红蕾首度承认:为省钱酿成事故。”报纸不止这一张。其他的标题拟为:“《我的团长》伤员陆续出院,事故原因初步明确。”“《团长》26日复工,只拍文戏不拍战争戏。”“《我的团长》面临经济困难,总制片人吴义真情动员。”张毅说,“情况明显好起来了,我估计,再过几天,再也没人报道我们。郭岩拿了上百万的赔偿,他不愿意,也不能做烟火师了。其实,不在圈里混了,回去买门面做生意,也很好。老段,你的坠子,我拿去给他了,虽然迟到,希望他以后不要遭难。”“——后续的爆破戏,华夏影视请南朝鲜的团队来,他们前年的电影《集结号》,也是请的同一个团队。”段亿宏说,“你说的这些我不关心,我现在只想打扑克。”方沂笑,“那我可能要跟各位江湖再见了,我的使命,要完成了啊。”说罢。手里就来了电话,是康红蕾,“方沂,华夏影视的,很满意我们的片子,甚至不愿意让其他投资方加入,我不能说加了多少,但是绝对够用。”“对了,做出品人的小王,他也很欣赏你。”方沂开的是免提。整个剧组“轰”的闹起来,变成欢乐的海洋,方沂被围住,张毅带头,他两腿跪下了,双手举在身前,“谢谢方老师。”人们一齐喊,“谢谢方老师!”“谢谢方老师!”一齐跪拜。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段亿宏拿了牌,他跟着喊完之后,说,“来,继续打,我这把手气不错。以后方沂走了,凑不齐打牌的人了……”没人听他说话。在喧闹中,他掏出自己的观世音,不断摩挲,“你们虽然不信,但也许发生的事情,已经得到了保佑。”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