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老黄用笨拙的粗指头发一条消息何其艰难,就这六个字还带着通假字。朔铭已经在门外了,收起手机,打算接受对杜建飞的第一印象,这个暗地里对自己动手的人朔铭想过很多,但却是第一次见面。门开了,朔铭故意背过身,狠狠的抽了两口烟,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尖用力碾压,顺势转头。朔铭很“自然”的与老黄四目相对。朔铭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的是老黄,注意力却在老黄身旁一个衬衣中年人身上。老黄表情略有点夸张:“哎呦,这不是朔总吗?怎么,在这吃饭?”朔铭笑笑:“黄老板可真有雅兴,丰城装不下你了,到明山市区这么好的馆子吃饭,一定是请的贵客吧?”顺势,朔铭把目光投向衬衣中年。身材挺拔高挑,如同依旧保持着当兵时站军姿的习惯,看起来一股正气。从样貌上看年龄不大,而且保养的极其到位,皮肤很好眼神如炬。男人四十一枝花,杜建飞算得上一支不错的花。朔铭略有些意外,杜建飞的气质与善固本完全不同,相由心生,两人绝不是一路人。老黄的老婆朔铭见过了,在两个男人后面正有一个贵妇与老黄的老婆手拉着手,姊妹情深,对视的眼神也透着浓浓的离别不舍。杜建飞看了眼朔铭,礼貌性的微笑。老黄赶紧介绍朔铭是谁。听到朔铭这个名字,杜建飞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里却透着一道玩味的意味。朔铭装作吃惊,先看了眼杜建飞然后把目光看向老黄,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之后再次看向杜建飞:“原来的杜局长,久仰大名啊。”朔铭没有阿谀奉承的表情,没有赔笑甚至没有要握手的意思。杜建飞是卡着建筑公司的资质没错,朔铭也确实有求于人没错,但把杜建飞的位置抬得太高确是不好,杜建飞一高兴对朔铭来个狮子大开口?“你就是朔铭?”杜建飞依然是那副表情没变,神色肃然,就像要上台作报告的领导,不过手里没有稿子罢了。朔铭点点头:“杜局长,既然碰到了那就是缘分,有没有兴趣聊聊?”“我还有事。”杜建飞拒绝了。朔铭的态度让他觉得很不爽,没有低三下四也没有卑躬屈膝,以朔铭的心性怎么可能斗得过善固本,怎么可能用几年的时间发展到如此地步,除了狗屎运杜建飞想不到其他形容词。朔铭笑:“那就改天,不知杜局长方便留个联系方式?”想要知道杜建飞的联系方式简单,老黄不就站在一旁吗?但给与不给却是两个态度,截然不同的态度。如果给了证明杜建飞有与朔铭谈的意思,如果不给则是证明不想被朔铭骚扰,很明确的表示建筑公司想要升资质,老子不点头没门。不出意外,杜建飞很和煦的微笑:“不好意思,我觉得没这个必要。”朔铭点点头,像很认可杜建飞的话:“的确,第一次见面就要电话是有些唐突,要不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聊了几句,完全是打个招呼而已,老黄在一旁有点看懵了,杜建飞的态度正常,朔铭这是什么意思,费尽心思与杜建飞见个面就为了说这几句屁话?而朔铭言辞中没什么恭敬的成分,这不是在得罪杜建飞吗?人得罪了,建筑公司的资质还想提升,做梦呢?朔铭可没觉得在得罪杜建飞,当着老黄的面杜建飞能与朔铭谈善固本的事?绝不可能,只不过认识一下罢了。杜建飞微微一笑,刚要从朔铭身侧离开朔铭张嘴说:“杜局长,刚调到明山市很多地方不方便吧?我正在建设一个小区,有没有考虑买套房子?如今的房子不好建,也不好卖,顺嘴一说,不感兴趣就算了。”很平常的营销口吻,就像朔铭再兜售杂货一样。如今的房子不好卖吗?杜建飞没什么表示,回头与老黄道别离开。老黄屁颠颠的送杜建飞出门,躬着身极尽谄媚之能事。老黄这种做派朔铭也做过,而且没少做。混迹在这个权欲的环境中这便是规则,放不下身段混口饭都难。朔铭没动,皱皱眉想着心事。从杜建飞的态度上看这事挺难办,就算两人谈到权钱交易也会狮子大开口。挠挠头,看了眼杜建飞离去的方向,一套房子还能接受,如果多了朔铭也只能找邢璇帮忙施压。有点头疼,邢璇的关系不能隔三差五的用一次,这不比其他人。简单粗暴的权钱交易关系是越用越活,朔铭肯出钱对方肯出力,各得好处。邢璇这边就是单纯的索取,哄邢璇高兴不代表邢家高兴,一旦到了忍无可忍的临界点反而会遭来邢家的反噬,邢峰给孟文景授意不就是血的教训?这一次朔铭安然无恙算是警告,如果有下次,谁也不能保证朔铭还能渡过难关。老黄折返回来,有心说两句,但朔铭是大老板他只是一个小包工头,再说了,平云城能不能建设建筑公司能不能通过资质跟他关系真心不大,此处不留爷自由留爷处,多赚少赚的问题何必在朔铭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更何况刚搭上杜建飞这条线,饭桌上杜建飞了是说了,给老黄弄点工程不难。杜建飞什么身份,只要这句话能出口绝对是轻松加愉快的事。老黄也不是蠢人,明白杜建飞想要的是老黄干活他拿好处,给谁干不是这样。朔铭随口问:“人送走了?”“走了。”老黄说:“朔总,杜局长问了个问题,平云城开始预售了?”朔铭眉心一跳,猛地抬头看向老黄,突然笑了,很开心:“他真这么说的?”老黄的老婆是个节俭的家庭妇女,进了包房把剩菜打包,再出来的时候朔铭说:“你有事就先走,我这边还有一桌。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老黄点点头离开,朔铭点上一支烟,轻松惬意的吐了口烟圈。人都像出来卖的女人,无论是谁。有的人自持相貌靓丽走高端路线,物有所值一分钱一分货服务质量也好,这些人就是认真办事并且能做出成绩的。有的人长相一般只能站街搞零售,给钱就卖。这就像大多数打工者一样,被人上了还要听人不爽的话,为了得到点养家糊口的钱忍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无情糟蹋。有的人有点头脑,专捡着有钱人伺候,收入不菲自己也高端大气,但笑容一定要甜美,活一定要好。当然,也有的人没啥本事却自认为人美活好,给钱少了不干,对客人还挑三拣四的,这些人最终只能沦落到底层,等认清自己以后只能学着别人的样子去站街。朔铭心想,自己属于哪一种?人美?算不上。活好,似乎自己也没什么本事更算不上。朔铭属于有运气的那种,人长得不怎么样,被高富帅看上了爱的死去活来。杜建飞属于哪一种?似乎上面这些也都不怎么符合。杜建飞属于能看懂别人认清自己的人。知道自己卖点在哪,也知道自己有什么优势,同时也深深的知道自己能要什么价位。朔铭用房子说话,恰巧说到杜建飞的心里去了。买房子可不是收礼,一个买一个卖,等价交换。朔铭的心情好了很多。什么战友之情,什么同窗之谊,在现实的糖衣炮弹面前谁能挺得住。这时朔铭想起政府门前的那个保安,或许也只有这个人称得上物欲社会中的一小股清流吧。但这股清流太小,小到会被人认为是做作,小到会被人瞧不起。回到包房,酒量最差只喝两瓶啤酒的曹毅舌头已经大了。酒喝多了话就多,不顾在众人面前一直羞涩难以启齿的话题,说起了在监狱里四四方方小窗户的岁月。酒喝多了也就这么几中表现,有人嗜睡,有人爱哭,有人爱闹,有人冲动,也有人爱说。囹圄里的事除了曹毅也就范宇光有发言权,两个人意见相左,磕着酒杯争论起来,一时间不相上下。两人说不到一起去也正常,曹毅蹲的是重型大牢,范宇光待的地方只关了些打架斗殴轻刑犯。朔铭耳朵鼓噪的难受却也不打断。人活着就是折腾,这些人也只有在酒后才会失态,又或者是露出本性。以前朔铭端酒杯的时候大家也没喝这么多,曹毅破天荒的喝了三瓶多啤酒,开天辟地头一回,朔铭看了震惊程度不亚于有人喝了三四瓶白酒。曹毅是被抬回去的,嘴里稀里糊涂的嚷嚷着继续喝。尚佳轩的舌头也大了,但没忘朔铭来这的目的,等众人都走了,小声问朔铭事办的怎么样了?朔铭说:“差不多了,有眉目。”吃了一颗定心丸,尚佳轩说:“朔总,这事还得尽快,至少得让我们一边申请资质一边先干着点。我看丰城那边你也走走关系?”如今这世道,走关系就得钱,谁的面子也不是白给的。朔铭也知道尚佳轩说的没错,平云城一定要加快进度。这是一个圈钱的过程,只有手头有钱了才能在群星新城抢占先机找到位置。朔铭不置可否,拿下杜建飞也就几天的功夫,短平快搞定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才是正途。就怕杜建飞这边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朔铭没喝酒,走向自己的车:“我送你回去。”尚佳轩一直住市区,很久之前就在市区买了房。朔铭知道大致位置却从没去过。把尚佳轩送回去,朔铭有些乏了,尤其是不喝酒却陪着一群酒仙坐了一晚上,刘伟那嗓门震得朔铭脑袋疼,看看时间太晚,想了想,干脆去白茹雪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