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约安大叫一声,从门廊后跳了出来。院门外,女孩将手里的竹篮抱得更紧些,带着惊慌的眼神无声地询问着。伊恩向后跳开,举起双手,剑尖朝下,努力对女孩挤出一个不那么虚假的笑容:“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较量。”拉赫拉姆把长剑插回腰间,接了下去,平静得像他刚刚说的就是事实。伊恩忍不住要怀疑一分钟前那个如同被激怒的野兽般的猎人只是他的幻觉——但猎人警告的一瞥里依然闪烁着敌意。无论是否相信,娜娜像她的外公那样习惯性地耸耸肩接受了这个解释,她走过来将手中的竹篮塞进拉赫拉姆怀里:“蓝莓派,妈妈做的。”然后转头告诉伊恩:“你的朋友好像正在找你,他在酒馆。”没等伊恩有任何表示,女孩干脆地转身离开,约安咕哝了一句什么,小跑着追了上去。院子里突然又只剩下两个男人,在逐渐加深的夜色中沉默地互相瞪视。“这件事还没结束。”片刻之后,伊恩表示:“我会找出……”“真相?”拉赫拉姆打断了他的话,“真相是你们确实杀了伊斯康提亚——没有任何理由,而我跟你朋友的死没有半点关系。”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家中,用力关上了门。伊恩深吸一口气,怒火消退后的空虚迅被苦涩填满。他意识到他今天的冲动似乎只是把一切都弄得更糟。被他随手塞进腰带中的水晶树叶持续地散着暖意,一如当年他们面对白龙之时……他沮丧地现他根本无法反驳猎人的指责。八年来他满心疑虑,却一直拒绝相信的事实,在最不恰当的时间,就这样直白地展现在他面前。???◎№?手指抚过水晶光滑的表面,他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因为某种魔法,水晶叶片在相互靠近时会产生心跳般的脉动,并增强彼此的力量。当年屠龙的伙伴们每人都有一个但他在靠近克诺雷纳时,并没有任何感觉。.“你没有带着那片叶子?”向克诺雷纳讲述完他鲁莽的举动之后,伊恩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并不是因为怀疑什么……或许只是希望如此珍视着过去那段时光的并不只是他一个。“留在尼娥城了。南方的天气可不需要成天把它带在身上。接到沃尔夫的消息之后急着出门,居然忘了拿上,现在可真有点后悔。”克诺雷纳缩了缩脖子,抱怨说:“现在还是秋天吧?这里的温度跟白龙的吐息可差不了多少。”伊恩轻轻按住桌面上的那枚水晶——在开始讲述今天生的事情之前他就把它掏出来放在了桌上——推到克诺雷纳的面前。“带着它吧。”他说,“沃尔夫也会这么希望。”不明不白死去朋友的名字似乎让夜晚的寒意更重了几分。有好一会儿,他们只是望着水晶表面仿佛不停流动着的光芒,相对无言。然后克诺雷纳拿起水晶塞进了自己的腰带里。“我们会有办法的。”他说,更像是在告诉自己,“正如你所说的,我们的朋友不能这样平白死去,无论要面对的是什么,我们总会有办法……就像从前一样。”“就像从前一样。 ”伊恩赞同地重复,疲惫的脸上终于有一丝笑容。他并不打算跟克诺雷纳谈论他们杀死白龙或许是一个天大的错误,更不打算说出他对另一个朋友的怀疑——至少不是现在,不是今晚。如果有可能,他希望永远也不用谈论这些。.鉴于伊恩前一天的举动大概会让他在村民的眼里变得更加危险——即使拉赫拉姆和娜娜不会说什么,约安也不是个能保守秘密的人——克诺雷纳建议他最好暂时不要出门。“休息一会儿吧,大个子。我会出去打探消息。”他说,“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就得用上你的剑。在那之前,我会想办法弄清楚我们的敌人到底有多少。”除了点头之外,伊恩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从前他也曾经惹下类似的麻烦,而每一次,他的朋友们都有法子圆满地解决问题……或者至少解决问题。克诺雷纳出门之后,他环顾了下小小的房间,无聊地坐在了椅子上,还算结实的木椅在他的体重下出不堪重负的**。那让他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偶尔他会假装忘掉自己是个“吓人的大个子”的事实。也许有人会以身高为傲,但他并不喜欢那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即使现在他已经能够淡然地接受这个事实。十六岁的时候他已经能够轻松挥动父亲的打铁锤,他继承自父亲的身高也已经远远过村里同龄的男孩们。他们看他的眼神总带着几分畏惧,尤其是当他不小心在玩摔跤时拗断了拉蒂默的手臂之后。他并不喜欢那样的眼神……刚离开家的那段时间,他想自己或许是忘了这个。金瑟——一位严厉的战士,他父亲的朋友,教会了他剑术也教他如何运用自己的力量;一起冒险的伙伴们包容甚至纵容着他的冲动与莽撞,将别人眼中的畏惧视为他们的骄傲。无法否认那是他最快乐、最自由自在的日子。独自流浪的岁月里他才逐渐从他人的恐惧与厌恶中学会控制自己。但他仍然无法阻止人们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惊吓于他巨人般的身高和肌肉,无论他的笑容有多么温和,而他真的不能算善于言辞。他想自己大概这次是真的吓坏了约安。那个男孩总是尽可能地跟在他身后,起初他以为真的只是因为好奇,可现在他确定并不是那么简单。他不禁猜测克诺雷纳的身后是不是也有一个小小的尾巴——但跟踪克诺雷纳可没有跟踪他那么容易。.克诺雷纳并没有现身后有什么好奇的跟踪者,但这并没有让他感觉更轻松些,正相反,奇异的不安如影随形,一路上他都在克制着自己回头张望的冲动。伊恩向他提起过约安,如果这个村庄的人真如伊恩所说对外人其实充满了戒备,他想不出自己被忽视的理由,他不认为像瑞德或拉赫拉姆那样的人,会仅仅因为他不如伊恩那么大个儿就觉得他不值得被关注。他绕了不小的圈子,时常停下来和村子里的人们打着招呼,模模糊糊地问一些听起来无关紧要的问题,然后攀上了一处可以俯瞰克利瑟斯古堡废墟的高地。他停下脚步,随意地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望向天空,像是在休息。“有什么是需要我知道的吗?”树后灌木丛的阴影中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关于拉赫拉姆,你知道多少?”“……他是国王的近卫。”“他的任务是否有所不同?”树后的男人沉默了一阵儿。“你想说什么?”他问道。“他与那个名叫娜娜的女孩……以及女孩的母亲,关系似乎非同一般。”“据说女孩的父亲是拉赫拉姆以前的朋友。或许更重要的是女孩的母亲是个长得还算不错,在这样的小地方,要求总不能太高。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需要关心的地方。”阴影中的声音带着轻蔑和明显的不耐烦。克诺雷纳笑了起来:“您对自己任务以外的事全无兴趣,真是令人敬佩。。”“我更没兴趣的是听你冷嘲热讽。我已经做了你要我做的事,现在是你回报的时候。”“那么您是否知道那的女孩的生日是在冬天?就在国王陛下秘密来到这个村庄的同一年的冬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陛下来的时候,正是冰雪消融的季节。而根据我所听到的,那女孩长得似乎不怎么像她的父亲……他长什么样?似乎是金蓝眼?啊,当然,您是没有兴趣知道这些的。”更长的沉默。而克诺雷纳只是耐心地等待着,甚至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舒服。“你知道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良久之后,树后传出的声音听起来并不那么肯定。“只是一些合乎情理的猜测,也许——只是也许——也许有人会在意。虽然与我无关,但如果有必要,我很乐意帮忙。”“做好你自己的事,忘掉那些你不该知道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带着居高临下的口吻。那是克诺雷纳最厌恶的语气,但即使没人能看见,他还是很小心地掩饰了他的怒火,只是站起身来,毫不在意地说了声:“如您所愿。”这扔出去的饵或许只能引一点小小的混乱,但应该能暂时转移某些人的视线,让他有足够的时间解决眼前的麻烦。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