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诞生之初到现在,漫长的时光里,精灵们改变了许多,但有一点从未变过——他们依旧喜欢在星光下相聚,歌唱,起舞。卍 ??卍卍不为赞颂哪一位神祗,不为炫耀天赋和技艺,只是纯粹地沉浸于他们所拥有的一切美好,满怀感激,且尽情享受。诺威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参加过这样的聚会。一百年,还是两百年?在父亲去世之后,他越来越少回到格里瓦尔,偶尔回去也总是行色匆匆。最近这十几年里,对他来说,斯顿布奇的小店似乎已经更像是一个家——泰丝会喜欢听到这个,但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依旧眷念着森林深处的家园,被巨大的银杏树冠遮蔽的院落,落在草地上斑驳的金色阳光,是最出色的画师也无法描绘出的美景。以及,维奥莉塔的歌声。维奥莉塔,他唯一的妹妹。他已经不记得那次激烈的争吵到底是因何而起,但在那之后,维奥莉塔再也不曾对他露出笑容。他最后一次听到她的歌声时,她大概甚至不知道他回到了格里瓦尔。他那时已经准备离开,却被熟悉的歌声绊住了双脚,不由自主地被一步步牵引着,走向森林的深处。维奥莉塔的歌声并不十分婉转,不像很多精灵的吟唱那样空灵。她的声音清冽如初春时的溪流,在亘古未变的星光之下,流淌在静谧的森林里,仿佛能够洗去旅人们所有的疲惫与哀伤,只留下自内心的喜悦与安然。谁也无法抗拒那样的召唤。那时他却只能远远地停下脚步,看着星光闪耀在维奥莉塔长长的金之上,知道他的出现会让笑容从她的脸上消失,她的歌声会被冰冻,她会垂下明亮的绿色双眸,甚至不肯看他一眼。——但这一次,这一次不会。这一次他不会被拒绝,这一次那些围坐在篝火旁的精灵会拉着他,让他坐在维奥莉塔的身边,把竖琴赛进他的手里。?他会为她伴奏,就像她第一次在星光下歌唱时那样,而她会对他微笑,就像数百年来他们从不曾分离。他走向维奥莉塔——她已经站了起来,向他伸出双手。她的歌声并未停止,她在邀请,在等待,而他绝对不能再一次让她失望。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脚步会如此沉重,仿佛脚下的草叶疯长着缠绕上来,让他一步比一步更为艰难。有什么声音在告诉他这不对劲……但维奥莉塔的笑容看起来如此真实,那不可能是假的。他们会和好如初。他会把泰丝带回家,小小的泰丝,红像燃烧的火焰……——泰丝,泰丝应该就在他身边。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到底在哪儿?一种奇怪的尖叫声扰乱了歌声,眼前的景象突然晃动了一下,让他有些晕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定,只有手中紧握的某样东西,冰冷又火热地贴着他的手心,感觉真实又可靠。他低下头——那不是竖琴,也不是长笛,是一柄锋利的长剑,泛着幽幽的白色光芒。.幻境在瞬间碎裂成千百片,消失于一片黑暗。诺威猛地停下脚步,一根还在燃烧的火把就掉落在他的脚边。惊惧之中,意识逐渐清明,像是在即将窒息时突然从深深的水底冲出了水面。那种清脆的铃声依旧在昏暗的光线和污浊的空气中颤抖,但已经无法再次侵入精灵的灵魂。诺威的依然有一丝恍惚,直到他看见泰丝。红的女孩正一动不动地站在一个灰白色的影子面前,莫奇被她用力抓在手里,凄厉地尖叫着,那正是精灵在幻境中听到的声音,泰丝却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仰头看着它——那人形的怪物全身**,没有一根毛,皮肤像是紧绷在骨骼上,过膝的双手末端是利如匕的尖爪。它似乎没有耳朵,也没有鼻子,深陷的眼窝里闪着黄色的光芒,舌尖在薄薄的双唇间颤抖着,出奇怪的铃声。卍正是那种铃声让他们都陷入幻境了之中。精灵天生对精神控制有一定的抵抗力,都如此轻易地被迷惑,无法想象那些人类正经历着怎样的幻觉,是否还能够清醒过来。担忧和愤怒驱散了脑海中最后的迷雾,精灵握紧了长剑,缓步向前。索诺恩和他的同伴都已经躺在那怪物的脚下,不知死活。诺威知道他或许该保持神情恍惚的样子慢慢接近,直到弄清情况再伺机而动,但当泰丝也软软地倒向地面时,他本能地冲向前抱住了她向后拖,长剑划出一道圆弧,逼开那个怪物。铃声变成了奇异的尖啸,意识到精灵已经脱离控制的怪物向后退去。诺威急切地摸索着,直到指尖感觉到泰丝平稳的呼吸才稍稍放松了一些,莫奇终于从泰丝僵硬的手指间挣脱,一溜烟地窜进精灵的怀里,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它温暖的小身体正不停地瑟瑟抖。它大概是在试图让泰丝清醒过来的时候被她抓在了手里。诺威轻轻拍了拍那可怜的小东西,警惕地盯着那个缩到墙角的灰影,长剑挡在胸前,单手把泰丝抱了起来——他得让她尽量远离这里。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错误,他更该做的是尽快解决那个怪物。另一种声音响起,更多人影从角落里站了起来,蹒跚地围向精灵,拖在地上的铁链摩擦着石板——那是那些被送到这里的犯人。诺威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但无论死活,他们并不难对付。当索诺恩和他的同伴也从地上爬了起来的时候,诺威的心头掠过一丝不安,却在那短暂的时间里犹豫着没有立刻放开泰丝。那是另一个错误。腹部一阵尖锐的痛楚让他猛地一颤。低下头,泰丝琥珀色的双眼正呆滞地望着他,像是完全认不出他的面孔。她左手的匕深深地扎进了他的侧腹,有一瞬间她显得不知所措,但很快就灵活地翻身,从他怀中挣脱,诺威苦笑着向后退,背靠着墙壁。即使是在被控制的情况下,泰丝的动作依旧敏捷而干脆,她会是这一堆人里最令他头痛的对手。腹部的伤口很深,虽然不会立刻致命,但如果不及时处理,泰丝的匕上附着的魔法会让他不停流血,直至死亡——在那之前,他得杀掉那个令人厌恶的怪物。幸好,他熟悉泰丝的一招一式。他侧身避开另一把匕,将泰丝撞向门边,长剑的平面猛地拍击在正向他冲来的索诺恩的脸上——他的鼻梁大概会断掉,现在诺威可没办法再温柔一点了。他所有的力量正随着鲜血从伤口里一点点流逝,但他的目光已经牢牢地锁住了那躲在远处的怪物,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杀意从心底升起。他想起了地面上无的石像——那才是那怪物该有的样子。.泰丝醒过来的时候,头痛得就像有人把手伸进了她的脑子里,揪住那一团用力往外拽。她恍惚以为她是宿醉,但见鬼,她怎么不记得她喝过酒?她呻吟着坐起来,昏暗中,她的视线一片模糊,就像她的记忆一样——诺威在哪儿?这是什么地方?她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依稀记得她回到了斯顿布奇,回到了家里,父亲张开双臂迎接她的归来……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窜了上来,直刺后脑。父亲早就死了。她亲手埋葬了他。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蹭过她手边,在她猛然抬手的时候又迅地逃开。“小莫……”她轻声呼唤,“生了什么?”小猫鼬当然不可能回答她的问题。它也没有像往常那样亲昵地靠近她,跳上她肩头,钻进她怀里,而是离得远远的,叽叽叫着,警惕地盯着她,像是随时准备逃得更远。它在害怕她——那是从未有过的事。泰丝咬紧牙关,举起匕,不管生了什么,她得保护自己。手中粘糊糊的感觉让她知道,她必然是刺中过什么人,但她根本没有一点印象。她环顾四周,不远处的地面上,一根火把还在苟延残喘,模模糊糊地照出地上几个横七竖八的人影,离她最近的是索诺恩——认出那个鼻血流到下巴的家伙时,记忆一瞬间涌入脑海。夜半时分的逃亡,裁缝铺里的密道,披着白雪的高高的云杉,森林深处的遗迹,无的石像,地底的密室……“诺威!”她大叫着,爬起来寻找那熟悉的身影。“小莫,小莫……诺威在哪儿?”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几乎要哭起来。她看不清那些黑暗的角落,即使举起了火把也依然看不清。她胡乱踩过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全不在意他们是死是活,她只想找到她的精灵。“叽!”莫奇小小的身影从她面前窜过,停了一下,回头看看她,又向一个角落窜去。它带她找到了他。精灵靠墙坐着,头垂向一边,露出的半张脸苍白如纸,一手仍然紧握着长剑,另一只手却按在一个看起来让人恶心,被砍断的光秃秃的头上。“诺威……”匕掉落在地面,泰丝轻声叫着,跪在精灵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拂开垂落在他脸上的金。精灵的皮肤冰冷而潮湿,在她的触摸之下依旧一动不动。泰丝低下头,茫然地盯着那几乎浸透他半个身体的血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