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知道朱厚照答话指不定捅出什么篓子来,徐勋自是抢先说道:“公公恕罪,小的两个还是头一次到这儿来,一时‘迷’路了,所以到这里来讨口水喝。”
朱厚照人就在旁边,李荣装腔作势自然也有个限度。哪怕他再想趁着这种难得的机会把徐勋骂一个狗血淋头,他也只能适可而止,因而轻哼一声便没好气地摆了摆手。因见徐勋拖着朱厚照到了他身后站了,他方才看着诚惶诚恐的陈公公,冷冷地说道:“这几个宫院是给你管不假,可咱家也没说过能容你为所‘欲’为。就好比前几日,你因为一个小火者擅闯了把人拉出去打板子,你倒是威风了,可你自个‘摸’‘摸’头顶问问你自个,你有这权限?”
自打李荣亲自过来,陈公公就已经知道势头不妙,待李荣竟连他先前那旧账也翻了出来,他更是‘腿’肚子打起了哆嗦,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连道不敢后,竟跪在了那儿不敢动弹。然而,李荣原本不打算进一步追究,偏是旁边的朱厚照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止呢,他给人喝的茶叶都是些茶叶渣子,伙食也不是冷的就是馊的,要东西就要人家应选宫‘女’拿钱去填……”
听到这话,那陈公公一时又惊又怒,慌忙重重一个头磕在了地上,竟是带着哭腔说道:“老祖宗明鉴,小的断然不敢克扣了她们应有的分例!两位小公公才第一次到这地方来,定然是听了这些‘女’子的蛊‘惑’挑拨。老祖宗若是不信可以彻查,小的和这里的所有管事公公都是一样的行事一样的章程,断然不敢有分毫怠慢,请老祖宗明察秋毫!”
他一面说一面咚咚咚连连磕头,那沉闷的声音听得檐下尚来不及退避的那些‘女’子全都是面‘色’发白,而正在陈公公身侧的周七娘则是清清楚楚看到了其额头上流下的殷殷鲜血,一颗心顿时砰砰跳得厉害,最后忍不住用担心的目光扫了朱厚照一眼。
而徐勋也是哭笑不得,这幸好朱厚照是皇帝,倘若不是,这告状的非得把自己搭进去不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陈公公反口一咬,就把这儿所有管事公公全都搅和进去了,不过是指量着这水一浑,李荣又不可能把上上下下一堆人全都撤换了,自然就能保住自己。于是,见李荣脸‘色’‘阴’晴不定,他便在旁边轻咳一声道:“李公公,小朱虽是冲动了些,可所言句句属实,还请您明察秋毫,断一个公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陈公公是自己的干儿子,这会儿也只能挥泪斩马谡,更不消说这家伙不过是走了自己下头某个干儿子的‘门’路而已。于是,李荣几乎不假思索地做出了选择,当即对背后的杜锦说道:“杜锦,这克扣的事情就‘交’给了你彻查,这院子先换一个管事再说。三天之内,咱家要听你的回报!”
“老祖宗放心,小的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杜锦一边躬身说这话,一边忍不住瞥了朱厚照和徐勋一眼,旋即又斜睨了一眼下头呆若木‘鸡’的陈公公,暗叹这家伙真是倒霉得无以复加,撞见了小皇帝不说,还妄图把别人拉下水来对付小皇帝的指斥。然而,就在他吩咐了人把地上的陈公公架走的时候,额头上满是鲜血的陈公公突然扯开嗓‘门’叫了一声我不服,随即又要嚷嚷,他顿时打了个‘激’灵,不等人喊出下一句话来,他就一个箭步上前直接一团手绢把人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这才厉声说道:“押走,没吩咐不得让他随意说话!”
李荣暗自庆幸带了个明白人出来,偷眼觑见朱厚照满脸满意的笑容,他这才舒了一口气。环视着满院子的莺莺燕燕,又盯着刚刚和朱厚照徐勋站得近的周七娘,他突然心中一动,暗想小皇帝既然在这里留了许久,说不定有什么看中的,待要开口试探两句时却又改了主意。
与其现如今‘操’之过急,还不如等‘摸’透了给皇帝一个惊喜,自己也好做些准备!
于是,他便收回了审视的目光,淡淡地说了一声走,随即一马当先走在了前头。这时候,徐勋少不得拉起了满脸恋恋不舍的朱厚照,见小皇帝犹自不忘向周七娘打手势告别,他一时肚子里窃笑不止,待到出院子的时候,他特地留心了一下‘门’上的牌匾,记下了岁寒馆三字。一直等离开老远,他方才似笑非笑低声打趣道:“皇上之前不是一心想着唐寅画上的‘女’郎么?”
“画是画,人是人。”朱厚照这会儿全然把之前对徐勋说的话忘到九霄云外了,一面走一面兴致勃勃地说,“刚刚我告了那个陈公公一状,你看到她那眼神没有,分明是担心我的!嘿嘿,她不知道我是皇帝,却还这么向着我,这才是真正温柔体贴的好姑娘,不像那些个看似漂亮却心如蛇蝎的‘女’人,让人恶心!唔,你之前说得对,怪不得父皇这辈子只有母后一个,‘女’人多了就不免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防不胜防……”
这叫不叫自作多情?
走在前头的李荣频频回头观望,见朱厚照拉着徐勋嘀嘀咕咕说个没完,脸上却兴高采烈的,根本没有之前意兴阑珊的样子,他越发确定小皇帝必定在岁寒馆中看中了什么人,因而少不得在心里思量了起来。等到了赃罚别库,找了个地方让朱厚照和徐勋一一更衣,等两人一出来,李荣便立时跪下,这请罪的话还没说出来,朱厚照就摆了摆手。
“好了好了,那些刁滑家伙做的事情和李伴伴你没关系,好生收拾好杀一儆百,不要再有什么克扣之类的丑闻,让朕面上不好看就行了!”
眼见朱厚照拉着徐勋便走,李荣自是连声答应,等人走之后,他便立时看着杜锦吩咐道:“立刻派人去查,这岁寒馆中究竟是怎么回事,和皇上还有徐勋‘混’在一起的那‘女’子是什么来历,都说了什么话,事无巨细都给我查清楚!”
而徐勋陪着兴致勃勃的朱厚照来到灵星‘门’,直到刘瑾带着几个内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前,朱厚照这滔滔不绝的话头才暂时有了个停顿。而徐勋借口宫外还有要事,婉言谢绝了朱厚照让他陪着回承乾宫,却对刘瑾使了个眼‘色’。果然,这个惯会察言观‘色’的老太监立时找了借口留了下来,只说是要送他一程。
走在路上,眼瞅着四周没别人了,刘瑾才笑嘻嘻问道:“徐老弟,留下俺有什么事?”
“当然是好事。”徐勋笑‘吟’‘吟’地把今天陪着皇帝去看那些待选‘女’子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见刘瑾满脸的羡慕嫉妒恨,他便体谅地拍了拍老太监的肩膀,继而挤了挤眼睛道,“看李公公的样子,应该察觉到了什么,说不定立时三刻去打听了,保不准就会把周七娘另外安排个院子安置起来,然后把皇上的身份告诉了她,这卖人情结内援的事当然也不会少做。”
见刘瑾面‘色’大变,徐勋知道老太监不是因为小皇帝终于心动,而是因为李荣会因此得了圣心而恼火,他这才趁热打铁地说道:“皇上的‘性’子你也应该清楚,倘若让人知道那是皇上,自然少不得恭顺有加,到时候就‘弄’巧成拙了。只有让她不知道,这接下来才有无限可能。所以,刘公公若是有本事,不妨想点办法。”
刘瑾越想越觉得徐勋的说法有道理,当即本能地问道:“想什么办法?”
“把人从那边‘弄’出来,送到太后身边去。让太后把人收在身边,派几个‘女’官调教一二,但记着千万别让她和去问安的皇上照面,拆穿身份就没得戏唱了。然后设法撺掇太后几句,就说皇上常去西苑,西苑那边不妨放几个稳重大方的宫‘女’,也好随时迎候皇上。有你们照应,她难道还会‘洞’悉真相?”
尽管周七娘的说法是想去服‘侍’太皇太后,而不是张太后,可徐勋又哪里会真的遂了她这心愿。张太后和太皇太后王氏原本就不是那么和睦,这要是人到了那位身边,朱厚照他日要得偿心愿的难度很不小,而且说不定还得拼着得罪母后。
徐勋这么一说,刘瑾也立时三刻明白了过来,眯了眯眼睛就重重点了点头道:“俺知道了,这事儿包在俺身上。虽说李荣把那一亩三分地看成是自个儿的,不让别人‘插’手,可俺也不是什么办法都没有,要知道,高凤高公公原本也是受命皇太后协理此事的。另外,这克扣的事情也可以做做文章,省得李荣这日子太舒坦!”
“你有办法就好,这事儿办好了,皇上也就心定了!”
等到了西安‘门’和刘瑾分别之际,见刘瑾反身一溜烟跑得飞快,浑然不像是五六十的人,徐勋不禁微微笑了起来。然而,等到自己的小厮牵了马过来,他翻身才一坐上去,心里却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来。
他从前以为朱厚照看中唐寅的那幅画,只是因为画中美人对了脾胃,可今天听朱厚照之前的话,分明是因为画中美人打着伞还顾着伞下的另外一个童子。而今天朱厚照对还算不上十分绝‘色’的周七娘这般留意,也不是因为什么美人风情,而是因为这位姑娘的言行举止让小皇帝的动了心。再加上从前朱厚照对沈悦亦是初识不久就自来熟了,他几乎能够得出一个看似离谱实则靠谱的结论来。
从来就没有兄弟姊妹,除了弘治帝后没人敢有一句重话的朱厚照,十有八九是喜欢那些犹如大姊姊一般可靠而又体贴的‘女’子,而最要紧的一条是,别把他当成皇帝!毕竟,谁让当年弘治皇帝给他做了个最好的榜样,想来独霸后宫的张皇后,也是把弘治皇帝当成丈夫更多过当成皇帝的。
ps:二合一,晚上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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