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徐勋,戴义只觉得心情异常复杂。泰陵风水有问题这消息一传出来,他这个先帝临终时就在身边伺候的司礼监秉笔太监便承受了莫大的压力,明面上看是杨子器惹出来的祸端,王岳和一群言官的火上浇油,可从金井透水到风水有误,这其中推波助澜的却早有人在背地里流传是徐勋给张永刘瑾等人出的主意。见徐勋还能微笑对着自己,他几乎就想掏出这少年郎的心看看是用怎样坚韧材料做的。
于是,他便**地说道:“咱家还是不去了,免得皇上心绪不好……”
“皇上没叫李兴进去,跟着的人也多数是头一回到泰陵来,没个知道内情的人在身边,万一皇上问起什么,我们岂不是一问三不知?”徐勋见戴义一下子愣住了,他便又加上了一句,“再者,戴公公毕竟是头一拨来看施家台风水的人,你就不怕被人说你是心虚?”
戴义一时对徐勋怒目以对,可思来想去,他却不得不承认徐勋此言有理,只能哼了一声一抖缰绳驰了出去,徐勋自是紧随其后。然而疾驰了不到一箭之地,就只见那边只几匹坐骑扔在那儿,显见是朱厚照等人步行入内了。
由于今日皇帝亲临,新宁伯谭祐知道小皇帝心绪不佳,索性找了借口和本来就惶惶不安的工部右侍郎李鐩去弹压此次奉旨前来造陵园的京营官兵,装成不知道似的避开了,这会儿整个陵园之内静悄悄不见什么人影,徐勋和戴义没费多大精神就追上了前头的朱厚照一行。
然而,素来话极多的朱厚照,这一路走来却始终一声不吭,嘴唇抿得紧紧的。直到已经落成的玄宫,他方才站住了,随即头也不回地问道:“金井何在,带朕去看看。”
此话一出,刘瑾吓了一大跳。这泰陵尚未成,小皇帝便亲自出宫来看,这会儿还要去看金井,他只怕回宫之后会引来什么更大的麻烦,连忙上前便要劝阻。可才刚跨出去一步,他就觉察到有人在轻轻拉他的袖子,电光火石之间,见朱厚照那凝重的脸色,他终究是艰涩地开口道:“皇上随奴婢来。”
金井宝山城乃是整个玄宫的主体,如今几乎只差一星半点便能全部落成,然而内中却还没有任何布置,走在其中显得空空荡荡的。当朱厚照来到金井的位置时,整个人已经有些恍恍惚惚的,兜来转去呆呆看了好一会儿,见并没有丝毫出水的时候,他方才轻轻吁了一口气,随即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仿佛不愿意在这里停留半步,其他人方才纷纷跟上。可一出玄宫,朱厚照却突然站住了,斜睨了戴义一眼后方才又吩咐道:“戴义,你和徐勋陪着朕四处走走。”
尽管玄宫已经基本落成,已经定下了十月十九迁葬,可泰陵的其他建筑还尚未动工,地面也根本来不及平整,戴义虽不敢抗旨,可年纪已经很不小的他高一脚低一脚地跟在朱厚照和徐勋身后,仍是心中叫苦不迭。好一会儿,他终于看到皇帝停在了一处空地上,这才松了一口气,紧赶两步就迎了上去。
“戴义,朕问你,泰陵的风水究竟如何?”
尽管当初泰陵初步选址施家台就是自己和钦天监副倪谦,礼部左侍郎李杰一块勘定的,但之后陆陆续续到这里来查看的还有一些民间的能人异士,此外还有礼部右侍郎王华和太监扶安李兴等等不少人。此时此刻,面对小皇帝这一句发问,戴义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说道:“皇上明鉴,泰陵风水前前后后足有十数位朝中大人和宫中公公看过,都说是一等一的吉壤,奴婢不才,也觉得这里是极好的。”
朱厚照听到这话,扭头看了戴义好一会儿,就漠然把人打发了走,等戴义消失不见了,他随即便勾了勾手示意徐勋上来,这才淡淡地问道:“徐勋,你说呢?”
徐勋把事情闹这么大,并不是为了推倒重建,再说就算不顾及牵涉到林林总总方方面面的官员,他也颇为顾忌劳民伤财这四个字——即便他曾经让慧通去密访了好几个堪舆和风水界的一流人物,很是得到了一些截然不同的看法。此时此刻,他沉吟片刻,正打算说一些和戴义之语差不多的安慰话,却瞥见了朱厚照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讥刺冷笑。
鬼使神差的,他竟是开口说道:“皇上,恕臣直言,臣曾经在民间咨议过几个有些名气的风水先生,人都说……都说泰陵临溪水,地气不正,并非最好的吉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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