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谷大用犹如一尊门神似的杵在御榻之前,王岳虽是心头大恨,可想到之前在内阁和刘健李东阳谢迁等人一番商议,他还是按照之前商定的宗旨,定了定神就再次一字一句地说道:“内阁诸位先生说,请皇上明断是非曲直,不要负了天下臣民之望。”
他这句话说完,就直挺挺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三个头,旋即才直起身来:“奴婢万望皇上以家国为念,莫要因一时私爱坏了大事!”
李荣早就和陈宽说好,这些出头的话都让王岳去说,此时两人一左一右都深深低了头,却是一声不吭。足足等了老半晌,帘帐之中方才传来了朱厚照闷闷的声音。
“朕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该说的都说了,三人这才叩头出来。从正殿出来下了台阶,王岳看见刘瑾张永还在阴影处站着尚未离开,一时间不禁嫌恶地哼了一声,待到又出了承乾门,他方才忍不住冲着李荣问道:“为何不对皇上说,明日百官还要伏阙再争?若是皇上知道了,必然绝不会庇护了这几个奸佞鼠辈!”
“说出来让他们有防备?”李荣恨铁不成钢地回了一句,见王岳一时哑然,他便叹了口气说,“这一趟趁着徐勋不在京城,上上下下齐心协力,到现在才有了如今的局面,要的是稳准狠,务求一击中的,不要反复。若是说出来,哪里还有奇效?得了,咱们都已经提醒过皇上了,回去歇着吧,接下来明日还要打叠精神……这当口老戴倒是有心思装病,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没个轻重缓急!”
安福胡同焦府后门,一个人影轻轻叩了几下门后,两扇门很快打开了一条缝,那人便敏捷地闪了进去。熟门熟路绕到了西边的书房,见里头灯还亮着,他就在外头叫了一声老爷,等里头出声唤道进来,他就立刻打起湘妃竹帘进了屋子。
“老爷,韩家的消息打听到了,那边还是集合了一大群人,说是明日一早,还是户部尚书韩大人领衔,带着人伏阙上书请诛八虎,据说声势比今日还要大,人还要多。”
书案后头的焦芳一下子撑着桌面站起身来。吏部尚书天官之位已经到手,接下来再努一把力,入阁似乎指日可待,可那只是看上去如此。否则前头两位吏部尚书王恕和马文升,怎会就一直没能入阁?而且,是拿捏着铨选的权力好,还是入阁之后仰刘健等人鼻息好,这本来就是一个无解的答案,毕竟,他已经很不年轻了!
“老爷,恕小的多嘴,您从前和刘公公交从甚密,虽说很少有书信往来,可总有那么一两次没法避免的。万一刘公公真的彻底倒了,您那些书信落入别人手中,兴许……”
他徐徐坐下身来,正整理着脑海中那千丝万缕的时候,却只听耳边传来了这么一番话。他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看了李安这个跟了自己多年的心腹一眼,随即微微笑道:“跟着我这么多年,你总算进益了。你出去一趟,让人务必知会刘公公一声,告诉他明日还会有人伏阙力争,要取他性命而后快,让他务必苦求皇上,暂且拖延几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百官也没精神一直闹下去的!”
就算是夜里,只要设法,也能把消息传到宫里,这就是他焦芳多年屹立不倒的凭恃!
正当李安答应一声要走的时候,外头突然有人叫了一声老爷。他一愣之下连忙快步出门,不出一会儿就双手捧着一封信回转了来,却是满面惊诧。
“老爷,刚刚外头有人越过围墙射了一支箭进来,箭上捎带了这么一封信,写着焦部堂亲启,下头人不敢擅专,就送到了这里来,您看……”
焦芳微微一愣,随即立时接过了那封信,三下五除二撕开了口子拿出信来一看,他立时倒吸一口凉气,竟一下子跌坐在了那张黄杨木太师椅上。见他这幅架势,李安吓了一大跳,可也不敢贸贸然发问,只能在一旁等着干着急。足足好一会儿,焦芳才悠然叹息了一声。
“人算不如天算,竟是让徐勋那个小子赶了回来……”
“这不会吧?老爷,兴许是有人危言耸听?”
“危言耸听?他怎么不说皇上一定要保刘瑾他们八个,非得说什么徐勋回来了?”焦芳没去看脸色大变的李安,眯了眯眼睛就沉声吩咐道,“你先别忙着走,我写一封信,你给我捎去给宫中李阁老。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天亮之前务必要送到,十万火急!另外,刘公公那里你再带一句话,就说刘健他们把苗逵拖在了京营,让他们务必把宫中府军前卫那五百号人牢牢掌握住了。圣心决计是在他们这一边,实在不行,明日可以让府军前卫围了司礼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