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祥见张永又看着自己。他便光棍地一摊手道:“有我一个远房表弟。”
马永成则是干脆利落地啐了一口:“还有我一个出了五服的亲戚。总而言之,总共拿下七八个人,就有三个和咱们是有关的,这根本是在整我们,是要赶尽杀绝!老刘话是说得冠冕堂皇,说什么是新任吏部尚书张彩的建议,张彩又不是神仙。正好一把就抓着和咱们三个有关的人?他娘的,要不是因为如今选官的事情都掌在老刘手上,咱们三个对武官还能求皇上一个恩典,这文官是什么手都插不上,会让咱们的亲戚去给他送礼?”
张永既然明白了事情,当即少不得劝解了三人一番,最后在他们的软磨硬泡之下,勉强答应了回头去向徐勋讨个情面。看看那位神通广大的平北侯有什么办法,这才总算是糊弄了过去。然而,当第二天中午他真的往徐家赶的时候。脑子里却依旧有些糊涂。
刘瑾好端端的做什么自毁长城的事?而徐勋更古怪,又不是没邀约过他和谷大用,让人送个口信就行了,做什么送那样正式的帖子?
他一面想一面走,倘若不是四周围有随从护持开道,他铁定能驾马直接撞到墙上去。即便如此,当四周随从叫了好几声之后,恍惚之中的他才抬起头来,恰是看见谷大用那肥硕的身躯正压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连忙策马上去打了个招呼。
“你这发什么呆呢。叫你好几声也不见反应!”
张永四下一看,发觉正是宣武门大街转到武安侯胡同的口子上,一时间便打了个哈哈说道:“昨儿个没睡好,所以有些迷迷糊糊的,倒是你怎么有兴致骑马出来了?你这匹马看着品种不凡啊,居然能驮动你这身材!”
谷大用顿时嘿然笑道:“这不是才刚得了好东西。所以特意试试么?哎,我比不得你,这骑马着实不习惯,就这么才几步路,磨得大腿生疼,赶明儿我还是继续坐我的车得了……”
两个人一来一回说了好些闲话,等进了徐家让人收拾了坐骑安排了随从,他们俩就跟着满脸堆笑的金六,东拐西绕地走了许久,最后方才到了一座小楼。眼见金六在门口止步,两人也就委实不客气地踏了进去,见徐勋正笑眯眯地坐在那儿看着旁边一个长长的铁丝架子,张永不禁眉头一挑,而谷大用则是吸了吸鼻子,这才快步上前。
“什么味儿,这么香?”
“这天冷了,一时想到了之前刚回来在西山那边吃烤肉的事,所以让小子们割了点鹿肉兔肉牛肉各式串了,又让人特意去请了个会做烤全羊的厨子,今天咱们就真正来一个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徐勋说着便摇了摇手中的调料罐子,又指了指面前那一堆瓶瓶罐罐,因笑道,“横竖待会儿有烤全羊垫着,眼下可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从胡椒花椒茴香到的香葱蒜末盐粒等等一应俱全,想吃什么自己加什么!”
“这倒新鲜!”
谷大用见张永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知道这在军中约摸常见得很,哪怕他平日里早已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可这会儿不免乐呵呵地拿着几个罐子左看右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拣了几串肉放上烤架,却是胡乱加了一气。等看着张永和徐勋动作娴熟地在那翻着肉串,他也就跟着照做,可到最后人家烤得肉质鲜黄油脂四溢香气扑鼻,自己手头那几串却是黑糊糊的,一看就不能下口,他索性趁着两人最后分心之际,直接伸手各抢了一二过来,到嘴里大吃大嚼了两口立时连声呼烫,但随即便含含糊糊地说道:“好……好美味!”
“急死鬼啊,烫不死你!”张永又好气又好笑地骂了一句,随即便嘿然说道,“今儿个徐老弟好东西准备得不少,可老谷你小心回头又胖上十斤八斤!”
“横竖我又不是青春年少正等着讨媳妇,怕什么胖!”谷大用见徐勋毫不介意地把烤好的肉串又递了一把过来,他顿时毫不客气地都接了来,等再吃了这一轮,他方才心满意足地道,“啧啧,想不到你们行军打仗,竟然还有这样的口福。”
“那只是在西山左右官厅的军营里,闲暇之中偶尔为之,哪来一直有这样的闲工夫。”徐勋随手又扒拉了十几串肉,一面在烤架上翻烤,一面开口说道,“这烤肉是要看火候的,稍有不注意或焦或老,甚至于作料加多了没法入口,全都是要看时机的,若不是空闲,谁乐意倒腾这玩意?”
“这么说,徐老弟如今是闲工夫太多?”
听到张永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话,徐勋方才抬起头来看着两人,任由手中肉串那一滴滴的油脂落在了炭火上,激起了滋啦滋啦的响声。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闲工夫太多是谈不上,只能说是苦中作乐。如今这等时刻,已经到了非此即彼的时候了,所以,今天我别人都不请,只单请了你们两个来。”
上一次福庆楼那许多人一块饮宴,最后凭着瑞生领着朱厚照来,摆了刘瑾一道,徐勋又带头对罗祥魏彬马永成许诺定然一旦有难帮忙,但这还说不上是一个联盟,甚至连松散的联盟都谈不上。此时此刻,徐勋直言不讳地提出了非此即彼,张永反倒心中释然了,一时便笑道:“徐老弟你既然明说了,那我明人不说暗话,和老刘那吃独食比起来,我自然乐意站在你这一边,老谷你说呢?”
曾经和刘瑾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谷大用却是拎着那一堆空竹签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论情分,老刘和我是十几年的交情,可论真心,如今他是自己对我疏远了,徐老弟你既然问了,我本不应该说什么二话。只是,我只有一个要求。”
谷大用的眼神闪烁了好一阵,最后一字一句地说道:“勿要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