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楚寒相信江璃很快就会带着救兵赶过来,但守城的将士们却并不这样想,他们已经饿得没有力气再打仗了。尤其是身边的兄弟不停地倒了下去,他们开始怀疑自己负隅顽抗的意义;他们甚至想,如此做这样的困兽之斗,不如早些束手就擒。不过,以楚寒为首的一小部分人,还是坚持抵抗下去。映花强撑病体,命人将越王府上下翻了个遍,将能吃的东西全都送到了前线,守城的将士们这才有了些支撑下去的力量。可是在关键时刻,总有人跳出来捣乱。那天和姜庸一起镇守北门的解大统来找方子谦,方子谦以为这是军队来逼他把吃的交出来,因此十分焦虑,只是躲了半天都没躲过去。不料解大统只是交给他一封信,方子谦狐疑地读完,然后有些激动地问:“此话当真?”解大统收起信件,神秘一笑,说道:“信里写得明明白白,只要打开城门,放夜秦的人进来,那咱们的高官厚禄就会随之而来。咱俩是好兄弟,这样的好事,我怎么会不带上你呢?”“这是你从何处得来的?”“前天半夜,我偷偷给夜秦人放了一箭,跟他们说,我有意帮他们破城,如果他们信得过我,就在子时给我回一封信。昨晚子时,我正在城下巡逻,夜秦人果然将回信塞进了城门。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你我千万不能错过。”解大统无不得意地说。“解大哥还真是机智,小弟佩服!”“这仗打得这么辛苦,到头来还是得败,所以何苦让自己遭那么多罪呢?还不如趁早投降,早早过上舒坦的日子。”解大统大大咧咧地说。“我爹被姓楚的那个臭小子给杀了,夜秦人一进来,我就要杀了他!若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方子谦一脸愤恨地说道。“现在北门是姜庸那个老头守着,平日里他官比我小多了,这几天却他却把自己当成了大将军,对我呼来喊去,我早就受够他了!更可恨的是我那些手下也被他洗脑,竟然没有一个人听我调遣,唉!”解大统喝了杯酒,闷闷地说。“现在吃了上顿没下顿,几个多事的还号召安澜城里的大户捐粮,鬼才会捐给他们!反正对我们这些人来说,被人骂又不疼不痒,留个好名声有个屁用,这辈子短短几十年,哪儿有填饱肚子来得舒坦?”方子谦啃着一条鸡腿,心满意足地说。“方兄和我想得一样,如此看来,我还真是找对人了!”解大统放心地笑道。“那你说,城门该怎么开?”“明天晚上是我值夜,我会想办法支开姜庸那个老头子。到时候你就带着你的手下来到城门下,跟守城门的士兵换岗。然后夜秦人一开炮,咱们就把大门打开,让夜秦的人进来!”“万一他们起疑心怎么办?”方子谦问道。“万一他们有所怀疑,你就说你们是安澜百姓,看将士们辛苦,你们特意过来帮忙的。到时候我也会过去,给你们作证。”解大统自信满满地说。“好,为我们即将到来的富贵荣华,干一杯!”方子谦满面红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第二天夜里,楚寒看着对面敌营里的点点星光,不由得心绪起伏。若此时那里是安澜城的万家灯火,那该多好?若这场战争这是一场噩梦,那该多好?他想起了他的两个兄弟,想着想着,心脏突然变得柔软起来——虽然他不知道梁翊干什么去了,但他肯定在暗中帮自己;还有江璃,他已经顺利地请到救兵了吧?虽然每天都在地狱里挣扎,但有这两个好兄弟帮自己,他觉得分外心安,心中涌起了无数希望。还是先备下两坛好酒吧!等两个兄弟回来,好好跟他们喝一杯!罗叔罗婶做好了饭,小金子帮他们把饭送到城楼上。看着又黑又瘦的楚寒,罗婶心疼不已。不过罗叔说,楚寒现在越来越像老爷年轻的时候了,像个真正的男子汉,老爷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楚寒开心地笑了笑,把自己的馒头掰下一半,递到小金子手里。小金子摇头不要,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地面,楚寒猜道:“你是说,你想留在这里?”小金子拼命点了点头,楚寒却断然拒绝了他:“不行!当日你姐姐和江大哥一起走的时候,我答应要照顾好你的。而且你还不到十五岁,应该在城中帮忙,不应来这里打仗。”小金子哭丧着脸,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起来。罗婶哭笑不得:“小金子,你再不走,明天就没有你的饭了啊!”小金子气哼哼地鼓起了腮帮子,索性躺在了地上。楚寒笑骂道:“看你现在是幅什么德行!你姐姐那么有分寸的一个人,若看到你这副样子,还不得骂你一顿!”小金子无所谓地笑笑,还颇有些无赖的模样。楚寒无奈,只得跟罗婶说:“罗婶,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劝劝他,待会儿就找人送他回去。”罗婶闻言,便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北边一声巨响,一枚火炮落在了城里;紧接着,城内响起了一阵震天的喊声杀,和奔腾的马蹄声混在一起,让人想起了前几天的那场洪水,闻者胆战心惊。来不及揣测来人是谁,楚寒就已经看到城内燃起的熊熊大火,伴随着各种凄厉的惨叫声。楚寒大骇,难道是夜秦入城了?他匆忙喊起了正在休息的士兵们,让他们做好应战的准备。大虞的将士们匆匆放箭,可很快就弹尽粮绝了;黑压压的夜秦士兵像是暴雨前过街的蚂蚁,汹涌不断地闯了过来。不到一刻钟,夜秦人完全占领了城楼,只剩下楚寒一人,死死地护住罗叔三人。“我乃夜秦太子黎俊,你是何人,报上名来!”黎俊高昂着头,傲慢地说。“我是你爷爷楚寒!”楚寒怒吼道。“本王现在没时间跟你论辈分。我原以为,安澜能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坚持这么多天,必然是依托你们虞国的名将,没想到守城之人,竟是你这样的无名小卒。你这般将才也会被埋没,可见你们虞国是多么昏庸!”说着说着,黎俊竟有些惜才起来。“我们大虞的事情,才不要你们这些蛮夷之人说三道四!”楚寒啐道。“楚将军,我是真心爱惜你的才华,若你转投夜秦,那本王必定重用你,让你成为一名千古名将!”“呸!生为大虞人,死为大虞鬼,我楚寒誓死不投降!弟兄们,给我上!”回答他的是一阵冰冷的沉默。楚寒一愣,举起了已经有些卷刃的虎齿剑,剑指苍天,他悲愤地说:“楚寒无能,愧对安澜百姓!”就在虎齿触到胸口的那一刹那,一只冷箭飞了过来,插在了他的右臂上。楚寒吃痛,丢掉了手中的剑。黎俊放下弓,冷冷地吩咐自己的部下:“这个楚寒,你们要抓活的。其他不相干的人,全部杀光!”楚寒来不及反抗,就被他们捆了个结结实实,任他怎么反抗也无济于事。所剩无几的士兵瞬间被屠杀干净,血腥味几乎让人呕吐出来。楚寒已经忘了悲伤和仇恨,他神情麻木,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任凭夜秦人摆布。“殿下!这三个人是楚将军的亲人,要把他们怎么办?”黎俊高喊道:“若是楚将军的亲人,自然要好生招待,不得无理!”可是小金子却毫不领情,他用自己仅学的一点功夫拳打脚踢,奋力反抗。他恨自己是个哑巴,无法破口大骂,急得满脸通红。一个士兵嫌他不老实,拿起剑鞘,照着他的头狠狠地打了一下。小金子眼角处登时多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流如注。他捂着头,怒视着夜秦人。罗叔挣脱开士兵的束缚,悲愤地说:“安澜亡了,也就没有家了。少爷,老奴绝不连累你,我先去地下照顾老爷了,少爷多保重!老婆子,咱们下辈子再见!”罗叔话音刚落,便纵身一跃,翻下了高高的城楼。罗婶已然心碎,哭喊道:“老头子!在孟婆那儿等等我!”接着又看向楚寒,凄楚一笑,说道:“好少爷,我不能再照顾你了,以后娶妻生子,别忘了跟我说一声。千万保重啊!”说罢也毫不犹豫地跳下了城楼。楚寒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他蠕动着干裂的嘴唇,撕心裂肺地喊:“罗叔!罗婶!”这对老夫妻疯了似的自杀,黎俊不由得内心触动,他刚要叮嘱部下看好小金子,小金子却已经揉着额头站了起来。他阴森而无畏地笑着,笑得夜秦人心里发毛。他突然使尽全身力气,冲着那个用剑鞘打他的人便冲了过去,他用头顶住了那人的肚子,那人猝不及防,翻出了弓箭台,顺便拉着小金子一起掉了下去。两声闷响传来,一片腥风血雨的城楼顿时归于寂静。黎俊也有些怔然,半晌他才缓缓说道:“把这里的尸体清理干净,全拉到城外烧了。另外,堵住楚将军的嘴巴,防止他咬舌自尽。放出话去,就说他已经投降,是他打开了城门,放我们进城,让他再也无法为大虞效力。关他三天,若他的意志还没有崩溃,那时再杀他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