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蔡赟怎么阻拦,梁翊也铁了心要出去,比起蔡环的处境,他更在乎的是师父的安全。只要走出这里,就有可能帮上师父。所以,他不管不顾地走了出去,策马回到了白石大街。没想到张英也在那里,他也骑在马上,威严地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只不过一看到梁翊,马上挤出了一个笑脸,说道:“城内治安,交给我们就行,梁指挥如今是禁军统领,就别在这些小事上浪费时间了。”梁翊笑着说:“我本来也没想插手,偶然碰上了而已。张正使…不,张副使辛苦,我去西门找找蔡公子。”在不知不觉间,张英又被他将了一军,心情十分不爽。不过他总归是为官多年,还能控制表情,笑着作了一揖,便目送梁翊离开了。他看着梁翊笔挺的背影,心中有说不出的愤恨;又看了看梁府,眼前浮现出那位别人面前娇俏可人、偏偏对自己冷嘲热讽的官家小姐,更是怒火中烧。他勒紧了缰绳,转身朝他的亲信吩咐道:“白泽、毕方,你们跟着梁翊。如果发现他跟那个和尚在一起,要立刻跟上去。就算豁出性命,也得把那只老秃驴给我抓住了,明白了吗?”两个人领了命,便尾随梁翊而去。就算身处闹市,梁翊也能察觉出有人跟着自己。他用眼睛余光瞥了身后一眼,揣摩着甩掉他们的办法。他一转过头来,却蓦然发现了师父的踪迹。灵光大师换了一身粗布衣服,戴了一顶宽大的草帽,隐秘地在小巷子中穿梭。他似乎也瞥见了梁翊,又怕连累他,一低头,瞬间消失在了错综复杂的小巷子里。若不是梁翊骑在马上,或许根本发现不了师父的影子。梁翊的心提到嗓子眼上,他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竟然会这么顺利地找到师父。但他也很清醒,按照以往的运势来看,肯定会有什么事情等着自己。梁翊惴惴不安,勒马不前,跟着他的两个人也停了下来。梁翊突然间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冲西城门奔去,那两个人不敢犹豫,急忙跟了上去。城门果然只剩下十个人左右,他们盘查得十分仔细,不过一见梁翊过来,还是笑容可掬地跟他问好。梁翊将缰绳交给一个士兵,亲切地跟队长攀谈起来:“这几天又是抓林充阳,又是蔡家三公子被绑架,你们都累得够呛吧?”梁翊少年得志,但没有一丝骄纵之气,对下属出了名的宽厚温和,队长难得见他一次,便毫不顾忌地大倒苦水:“梁指挥,你可别提了,找蔡家公子倒没什么,你说林充阳一个江湖草莽,抓到他干啥?如果真要抓光江湖上的人,估计大虞的军队都不用打仗了,也未必能抓得过来。”梁翊笑了笑,余光瞥见了师父,他的心脏怦怦乱跳起来,却面不改色地跟队长说:“江湖势力一猖獗,确实会对大虞的长治久安造成威胁,朝廷有朝廷的顾虑,只是辛苦你们了。”队长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来临,他冷笑道:“林充阳都隐退多少年了,还能造成什么威胁?不过是朝廷看不惯琵瑟山庄罢了。”梁翊听了暗笑,却低声提醒道:“你吃着朝廷俸禄,就不要再替他们说话啦!当心被别人听到,再给你小鞋穿!”队长憨厚地笑了笑:“这些话我也就跟您说一说,您可是难得的明白人!”不管他是不是奉承,梁翊确实挺感动的。他眼睛一撇,师父已经走过来了,正在接受盘问。士兵不是傻子,一看他打扮得如此神秘,便有几分可疑了,再加上林充阳一直不肯摘下帽子,更惹人怀疑。士兵冲着队长大喊了一声:“头儿!你快过来看看!”话音未落,那士兵的肚子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他口吐鲜血,飞出老远才落在了地上。队长忘了刚才还在给林充阳辩护,急忙大喝一声:“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林充阳原本手无寸铁,握住了一个士兵的刀,又顺脚将这个士兵踹出了老远。他握着刀,就像掌管了天下的生死大权。他一把掀掉帽子,怒睁双目,喝道:“我林充阳自皈依佛门那天起,便立下不再杀人的誓言。我无意杀人,请各位行个方便。”那队长犹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担心头顶的乌纱帽,便战战兢兢地说:“不行,把你放走了,我们就没活路了。弟兄们,上!”士兵们哇哇呀呀地冲上前去,队长吹响了口哨,似乎是在召唤支援。林充阳被几个士兵包围,若他大开杀戒,冲出包围只是一瞬间的事。可他不想违背誓言,所以尽量避开他们的要害,打得比以往更辛苦,可谓煞费苦心。梁翊一直握着刀把,紧张地观察着形势。援兵还没有到,直指司那两个使者却按捺不住,从马背上飞来,他们二人都是使剑的,剑尖冲着林充阳的胸口。可他俩还没有靠近包围圈,两个路人却将草帽一摘,挡在了两个使者前面,他们握紧手中的匕首,豪爽地笑道:“林兄,这儿交给我们,你快走吧!”林充阳已经将那几个士兵收拾得差不多了,他看到了梁翊拴在一边的马,一个跟头翻了过去,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上。他并没有冲出城门,而是转过身来,一刀划下,直指司两个使者的脸上登时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林充阳喝道:“二位兄弟,快点儿上马,随我一起杀出城去!”那两人武功不弱,趁白泽、毕方两人疲软之际,他们腾空而起,踏着两个使者的肩膀,飞到了他们的马上。梁翊也没想到西门的守卫会是如此松懈,如此一来,即使自己什么都不做,师父也能顺利地杀出城去。就在他稍稍放心之际,刚上马背的两个人却突然挺直了脊梁,脖子向后一仰,便从马背上摔了下去,躺在地上痛苦地挣扎起来。他们倒地之后,梁翊方才看见,原来带头杀过来的正是张英。张英见二人倒地,便收回修长的手指,冷漠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好像是笑给梁翊看的。突然的剧变并没有让梁翊心慌意乱,他更用力地握紧了刀,扭头看向师父,眼神仿佛在说:“别浪费时间,快走!”林充阳苍老的眼睛布满了血丝,躺在地上挣扎的那两个兄弟扭曲得像被丢进蒸锅里的活虾,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受尽了煎熬,用尽力气扭转着身体。林充阳不忍心再看他们,再看向张英时,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怜悯,而是充满了愤怒和冷酷。张英很久都没有遇到对手了,他看到了林充阳眼中的凶光,反而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的手在宽大的衣袖里翻飞了一番,待举起手来,右手的指间已插满了四根闪闪发光的银针。梁翊刚要惊呼一声“小心”,林充阳几刀便将银针全挡了下来。“果然还是有点本事的!”张英阴森森地笑了两声,转眼间,表情已冷若冰霜。林充阳几乎同时跟张英从马上飞了起来,张英率先伸长双臂,白皙袖长的手指变得像十个锋利的铁钩子,毫不留情地向林充阳抓了过去。林充阳呵呵冷笑一声,根本不理会张英的“金刚秘术”,伸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反向一折,“咔嚓”一声脆响,张英的右手腕竟被林充阳生生折断了。张英痛到极致,却忘了惨叫,只是不可思议地看着林充阳——自己的金刚秘术犹如一层铠甲,足以遮挡外界的攻击。可林充阳却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这次铠甲打破,还在一招之内折断了自己的手掌。张英从未首此奇耻大辱,他捧着破碎的右手,凄厉地扬天长啸起来,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丢人。林充阳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两个人,他们已经彻底停止挣扎了,应该是已经死去了。林充阳心如刀绞,闭上了眼睛。就在这一瞬间,张英再度蓄力冲了过来,可林充阳只用一掌,便挫得他胸骨断裂,口吐鲜血,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住了。林充阳冷笑道:“你知道你为什么打不过我吗?毫不夸张地说,你的金刚秘术都是跟我偷学的,可是只偷到了招式,没偷到心法,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要我的命?”看架势林充阳不灭了张英,他是不甘心逃走的,可城楼上已聚集了很多弓箭手,其中不乏梁翊的徒弟,他们冷静地拉开了弓,只要一声令下,林充阳的后背就能被射成马蜂窝。梁翊急得浑身都是汗,他不由分说地跳到林充阳面前,挡住了他的脚步。他一把抽出刀来,义正辞严地说道:“你是通缉要犯,又连伤朝廷命官,我今天非要将你缉拿归案!看招!飞沙走石!”梁翊使出了十二分力气,就像刚学刀法时,他卯足了劲儿跟风遥比武一样,表情都狰狞了起来。林充阳看到徒弟虎虎生威地舞着刀花,召唤起了地上的尘土,在纷纷扬扬的尘屑中,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梁翊见师父并没有招架的意思,也没有理解自己的苦心,急得简直要跳起来。无奈之下,他又使了一招“云破日出”,冲着师父便劈了过去。林充阳依然淡定地背着手笑着,仿佛丝毫没有察觉背后早已就绪的弓箭手,也不想躲避徒弟的攻击。梁翊的刀刃已经架在师父的头顶上了,这一招内力深厚,若师父不躲避,他是绝对收不回来的。那一瞬间,梁翊头脑一片空白,他绝望地想,完了,看来师父是宁愿死在自己手里,才故意不躲开的。自己本想救他一命,可是弄巧成拙了。“砰”一声巨响,梁翊躺在地上,短暂昏迷了过去。明明杀机四伏,可梁翊却感觉到了万籁俱寂。他眨眨眼睛,手中空无一物,手指像被震断了一样疼,刀却不知道去哪里了。梁翊不知自己是昏迷还是醒着,只是听到远处传来的一声嘲讽:“看来老衲的功夫的确抢手,到处都有人偷学。不过你这几招赤日刀法,连只狗都未必能杀死,还是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梁翊一喜,急忙挣扎着坐了起来。林充阳已将刀别在身后,从容而自信地冲自己笑着。而城楼上的人见梁翊已脱离危险,急忙做了个放箭的手势。梁翊旋风一般又冲了过去,林充阳却潇洒地翻身上马,顺便一抬脚,便将梁翊踢出一丈远,只留下一句“小子,你还是好好练武吧”便扬长而去。城楼上顿时箭如雨下,林充阳挥刀挡开,如入无人之境。那一脚正中梁翊心口,虽说师父已经很节制了,可梁翊还是口吐鲜血,怎么爬也爬不起来。不过他躺在地上,开心地露出了笑容。-----更正一个错误,蔡赟有三男一女,老四蔡环应该叫“三公子”,前几章都叫他“四公子”,不太严谨,让大家见笑啦,抱歉~其实师父的逃亡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