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伯彦正在院子里和他夫人珍娘练剑,见李显来了,忙上前叩迎。李显没吱声,而是径直往许伯彦的内堂走去。许伯彦吩咐珍娘看茶,屏退了下人,带李显走进自己的书房。“你帮我去杀一个人!”许伯彦刚关上书房的门,李显就怒气冲冲地说道。“谁?请殿下吩咐。”许伯彦恭敬地作了个揖。“张易之。”“这……”许伯彦不解,这好好的,李显要杀一个男宠做什么。“张易之这个小人,一直秽乱宫闱,兴风作浪!我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一直容忍他!可自从我回京之后,就发现他一直和武家的人暗中有往来,只怕留着是个祸害。还是早点清除掉的好。”李显在许伯彦的书桌前坐下,珍娘端进来一杯茶,便立刻退了出去。“王爷,您要杀张易之,臣必当效力。只是他虽然是男宠,毕竟现在头上也顶着一顶官帽。而且杀他,武皇一定会追查。臣万死不辞,只怕……”许伯彦谨慎地替李显分析。“只怕什么,你但说无妨。”“臣斗胆,王爷没必要为了一个男宠,而影响了您和武皇的母子感情。”许伯彦道。“你说的这些,我不是没想过。可……”李显欲言又止,“可我就是想杀了张易之这个小人。”许伯彦见李显乌青的眼角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愤怒,今日又毫无征兆地杀到自己府上,必定是最近张易之做了什么得罪李显的事。许伯彦想了想,自己忠于朝廷,忠于庐陵王本没有错。可是,现在的庐陵王已经不是房州的庐陵王,京城的政治争斗从来经不起冲动,走错一小步,可能就会导致满盘皆输。张易之是该死!可是,只有匡扶了李唐江山,像张易之这样的人才永无翻身之日。所以,庐陵王现在是一时冲动。张易之要杀,但不能随便杀。“其实王爷要杀张易之也不难……”许伯彦进谏道,“臣动手无妨。但要师出有名。”“杀个男宠还要什么名?”李显并不是鲁莽,而是他从骨子里看不起这种顺着裙带关系朝上爬的政治小人。“张易之是男宠,可他现在是武皇最宠爱的男宠。臣斗胆再说一句,只怕武皇现在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和王爷在一起的时间多多了。”“你说的有道理。”冷静下来的李显,端起手边的香茶,低头押了一口。他是被李裹儿气糊涂了,他刚才的表现完全是一个愤怒而又丧失理智的父亲。“王爷,我听说——张易之与太平公主之间有些嫌隙。您不妨让太平公主出面,想办法杀了张易之。这样就算日后武皇追究起来,王爷也能独善其身。”许伯彦可以去杀张易之,但不能是庐陵王指使的。“太平?”李显合上茶碗盖,皱着眉头站起身,习惯性地又开始踱步,边踱步边思考。“那我就去趟太平公主府。”李显想了想,清君侧,诛小人,张氏兄弟必须除掉,尤其是野心勃勃的张易之。太平公主府。太平公主正坐在凉亭里陪李旦的儿子隆基玩耍。“姑姑,我想让春妈妈带我去放风筝。”李隆基稚嫩的声音,娇嗔可爱。李显默默走上前去,笑着和太平公主打招呼道:“太平。”太平公主见是李显,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随即戳了一下李隆基的小鼻子笑道:“伯伯来了,快去和他要个大风筝。”李隆基年岁尚小,听了太平公主的话,立刻扑到李显的身上撒娇:“伯伯伯伯,给我带个大风筝!”“好好!”李显宠溺地拍着李隆基的背,笑道,“下次伯伯给你带个大风筝,上面画着九条龙。”“别胡说。”太平公主听见这话,立刻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还好凉亭四周,除了太平公主的贴身侍婢,并没有别人。李显也是只身前来。“春妈妈,把隆基带下去。”太平公主吩咐身边的侍女道。等侍女带着李隆基走远了,太平公主才拉着李显坐下来,嗔怪道:“隆基还小,你别和他说这些。”李显不以为意,“我们李家的子孙早晚会夺回李唐江山,隆基也有隆基的责任。”“哎。”太平公主叹了口气,“旦哥哥还在被幽禁,他把隆基托付给我,我就得照顾好他。母亲的心,也太狠了。”“母亲也有她的难处。”“谁说不是呢?”太平公主点了点头,“对了,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李显对太平公主说明来意,谁知太平公主并不赞同李显的做法。“张易之不能杀。”太平公主站起来,静静地对着凉亭下的一汪池水。她的心,和这汪池水一样凉。“为什么?不杀了他,早晚是个心腹大患。”李显不解。“这些年你在房州不知道。”太平公主的口气很平静,“母亲对张氏兄弟的宠爱程度,早已超出了你我的预期。母亲曾经让张昌宗穿上羽衣吹箫,让文武百官作诗;母亲还曾经摆出一排的官帽,让张昌宗挑;张昌宗买卖官爵东窗事发,母亲也没有苛责他。”“这……”李显语塞。“现在母亲越来越老了,近来眼睛也不那么好了,奏折都倚赖张氏兄弟诵读。你现在居然要杀张易之?还让母亲的人去杀?”太平公主的眼神中透露出无奈。“许伯彦不是母亲的人。”李显很肯定地说。虽然许伯彦是武皇派去房州接李显的,可是这一路上的同甘共苦生死与共,李显看出许伯彦是个正直的人,而且政治立场也是偏向于李家的。“我不管许伯彦是谁的人。张易之现在不能杀!”太平公主一时半会儿和李显解释不清楚。无奈之下,她只得说道:“你要是真的不放心安乐公主,我便把张易之再调回来,说我要专宠他。横竖不让他和裹儿再接触就是了。”李显很为难,他杀张易之一半是为了匡扶李唐江山扫清障碍,另一半也是存了一个做父亲的私心,张易之接近李裹儿肯定是带着目的要求政治回报的,不能让他利用裹儿的单纯,必须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