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万岁,万万岁!”刹那间,御辇附近的甲士,齐齐单膝下拜,欢呼声宛若山崩海啸。距离御辇位置稍远的其他侍卫,发现王莽毫发未伤,瞬间就都有了主心骨。自人群中冲出一条血路,从四面八方杀向先前施放破甲锥的刺客们,将其杀得节节败退,转眼就被逼入了路旁的一座酒楼当中,再也无法脱身。众学子和百姓听到了欢呼声,心中的恐惧也瞬间减轻了大半儿。有人趁机绕过堵路的官兵,四散逃命。也有人回过头来,或者躬身,或者屈膝,向大新朝皇帝施礼。“免礼!”王莽镇定地四下看了看,然后轻轻抬手,“全都免礼。顺子,给朕拿一张绣墩下来!”“是!”名叫顺子的小宦官大声答应着,双手抱着一个绣墩快速跑出。目光迅速扫了扫,乖觉地将绣墩摆在了王莽身后。“嗯!”王莽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坐稳。仿佛一名统帅千军万马的百战名将般,镇定自若。执金吾严盛、骁骑都尉吴汉,还有其他负责保护皇帝安全的武将见状,连忙跑上前来,用身体替王莽充当肉盾。王莽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冷笑着道:“尔等不去捉拿刺客,围着朕作甚?!让开,别挡朕观看勇士杀贼!”“这……”严盛、吴汉等人又羞又惧,连忙齐齐躬身谢罪。王莽却又摆了下手,继续大声说道:“有什么罪,刺客要谋害朕,又不会事先告知尔等。既然朕毫发无伤,尔等就没有任何罪过。赶紧去捉拿刺客,朕在车里闷了,出来透口气。待尔等清理完了刺客,咱们立刻就走!”短短几句话,既安抚了将士们忐忑的心脏,又鼓舞了大伙的士气。把个严盛、吴汉等人听得,浑身热血沸腾。不顾甲冑笨重,单膝跪地,先给王莽行了个大礼。然后转头冲向刺客们据守的路边酒楼。其余侍卫和骁骑营将士,也一个个像吃多了五行散一般,奋不顾身地向楼上猛扑。偶尔有冷箭朝王莽射来,没等飞到近前,就被甲士们用盾牌、兵器甚至胸口死死拦住。不多时,刺客们被擒的擒,杀的杀,全军覆没。武将和文臣们,争先恐后跑到御辇前告罪。王莽这才冷笑着站起身,一边掉头向御辇内走,一边大声说道:“区区几个刺客,就想坏了朕的大业,真是白日做梦!司马,此事交给你去查,无论刺客跟谁有过瓜葛,都给我一查到底!”“末将遵命!”大司马严尤上前半步,答应着俯身。花白的胡须,被朔风吹得飘飘起舞。“司空,你带入去抚恤百姓。今日凡是被误伤者,无论是伤于刺客之手,还是伤于朕的侍卫之手,一概按将士们在沙场上伤亡为例,从优从厚!”王莽又想了想,继续大声补充。大司空王邑也躬身领命,然后带领属下,迅速去清点百姓的伤亡情况。同时将王莽陛下刚才的旨意,大声宣告。周围还没有来得及逃走的百姓们听了,顿时觉得皇恩浩荡,又纷纷跪倒在地,对着御辇三叩九拜!紧跟着,王莽又命令麾下官员带领太医,为受伤的将士治疗。随后又责令长安县的地方官,对路边受损的房屋店铺,酌情补偿。同时还交代有司,年底之前,给长安城内每家每户,下发铜钱一千压惊。林林总总,事无巨细,直到把能想起来的所有问题都当场解决完毕,才又迈动脚步,缓缓踏入御辇之内。门缓缓关闭,将御辇内外,再度隔绝成两个世界。丝竹之声又起,青烟再次围着宫殿般的御辇萦绕。挽马在御手的招呼下,再度迈动脚步,拖着烟雾中的宫殿,缓缓移动。“刘祭酒,刚才那个曾经替朕挡箭,又奋不顾身救人的少年才俊,你明天带他到宫里来见朕。朕要亲自酬谢他的功劳!”在马车刚刚开始加速的刹那,王莽的声音忽然又透窗而出,不高,却让周围所有人听了个清清楚楚!“微臣,遵旨!”正在为学生们今天的表现而忐忑不安的祭酒刘歆(秀),顿时喜出望外。追着御辇跑了数步,躬身施礼,“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扬雄、王修、阴方,还有其他一干有职位在身的太学夫子们,也又惊又喜,纷纷对着马车的背影长揖而拜。虽然皇帝准备嘉奖的,只是刘秀一个人,但荣耀却无疑属于整座太学。而皇帝陛下在最后一刻,公开表明要给予某个太学生嘉奖,也意味着他不打算再追究太学师生们护驾不利,危急关头争相逃命的“罪责”。如此,今天带领太学生们沿街恭迎圣驾的几个主事人,包括祭酒刘歆(秀),副祭酒扬雄,还有五经博士王修,就都功过相抵,再也不用担心皇帝秋后算账!这样算来,刘秀先前的英勇表现,等于帮了一大堆人的忙。因此,不待马车走得更远,刘歆(秀)就带领着阴方、王修等夫子调转身形,分开人群,将被同学们围在马路中央道贺的刘秀叫到了一边,大加赞赏。而刘秀,到此刻还有点儿不相信自己已经进入了皇帝的慧眼,竟有点儿神不守舍。直到一众师长们轮番将夸赞的话说了个遍,才愣楞地眨了眨眼睛,非常僵硬地回应道:“祭酒,各位恩师,学生能有今日,都,都是各位的功劳。学生,学生,学生见了陛下该如何行事,还,还请各位恩师不吝指点!”“唉,这话从何说来。若论栽培之恩,当然首推你的师傅许夫子!”祭酒刘歆(秀),今天是怎么看刘秀怎么顺眼,客客气气地搀扶住了他的胳膊,大声表态。“不过,既然许博士卧病在床,明天该如何拜见圣上,老夫就只能越俎代庖了。一会儿回到太学,你先去用了饭,然后到诚意堂找老夫。老夫慢慢跟你细说!”“皇上对于你今天的表现甚为赞赏,你明天只要不胡乱说话,应该不会有任何麻烦!”扬雄几乎是亲眼目睹刘秀从一个懵懂外乡少年,成长为太学翘楚的,此刻心中甚感欣慰,也紧跟着刘歆(秀),笑着补充。朱佑的师傅刘龚向来喜欢扶植后辈,见刘秀听了两位祭酒的话之后,依旧满脸忐忑。便笑了笑,低声点拨,“圣上日理万机,说是要当面酬功,也不会拉着你没完没了地问话,更不会考校你的学识如何。所以,你大可不必紧张。记得多听少说,别不懂装懂就行了。以圣上的仁德,即便你言谈举止偶有失当,他也不会深究!”“多谢,多谢祭酒,师伯,还有夫子!”听他说得肯定,刘秀的心脏,终于不再跳得那么剧烈了。想了想,再次认认真真地朝三人行礼。刘歆(秀)、刘龚都冲他微笑点头,副祭酒扬雄,则继续笑着叮嘱,“别急着回太学,时候还早。你先抽空去你师傅家一趟,让他也高兴高兴。说不定他一开心,身体就会好起来!”“是!”刘秀的眼睛里,立刻就有了光彩,迫不及待地向众人行了礼,转身便走。临行之前,又忽然想起了阴丽华,赶紧将头转向后者,柔声叮嘱,“阴夫子在,我,我就不送你回家了。你自己,自己保重!”“三,三哥,多谢,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阴丽华顿时羞红了脸,客客气气地蹲身致谢,好像平素跟刘秀没有太多往来一般。朱佑等人见状,立刻促狭地大声狂笑。根本不在乎阴丽华的叔叔阴方,此刻就站立于旁边。而太学博士阴方,今天也难得没有为刘秀和阴丽华两人走得太近而恼怒。反倒主动追上前来,笑着说道:“文叔,你跟子陵情同手足,当初还救过家兄全家的性命,按道理,老夫早就该对你另眼相看。但古语云,天欲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身形。你身为许博士的关门弟子,原本起点就比寻常学子高了许多。老夫真的不敢再对你多加照顾,让你心生骄纵之意!”没想到忘恩负义这种事情,在阴方嘴里,居然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刘秀顿时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毕竟,此人是阴丽华的叔叔,他不能让此人过于难堪。犹豫了一下,强笑着拱手,“弟子明白,多谢,多谢夫子用心良苦!”“你明白就好!”阴方的脸,立刻笑成了一朵喇叭花。踮起脚尖,用手轻轻拍了下刘秀的肩膀,继续语重心长地补充,“当初你年纪小,老夫即便欣赏你的才华,也不敢让你分心,自己坏了前程。如今你已经年满十八,下一个秋天就可卒业。平素不妨到老夫家里,多多走动。咱们都是南阳人,彼此也算知根知底!丑奴儿的父亲,也曾经说过,她的将来,全凭老夫做主。”这,简直就是要当中表明态度拉刘秀做阴家的女婿了。登时,把个阴丽华羞得双手掩面,飞快地逃向了自己马车。而刘秀,也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赶紧后退了几步,脱离阴方的掌控,同时快速回应,“家师,家师卧病在床,学生得去给他喂药。将来的事情,家师病好之后,会替学生做主。夫子,祭酒,请允许学生先走一步!”说罢,也不敢再多停留,掉过头,逃一般走出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