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莫放走了一个——”“抢关,抢关——”看到敌阵已破,王凤果断挥动令旗,吩咐全军压上。马武、王常、傅俊等将领人人奋勇,绿林弟兄们个个争先,向潮水般扑向惊慌失措的敌军,转眼间,就将后者杀了个尸横遍地。不愿功劳白白便宜了别人,朱佑干脆直接带着一部分亲信扑向了关隘。关中守军见自家主将身死,也个个胆寒。没等朱佑这边竖起云梯,就一哄而散。结果,等王凤想起了趁机抢关之时,刘秀的认旗,已经飘扬在了关墙之上。把王欢、李纲等新市军将领羡慕得两眼发红,却无可奈何。两山关乃是横在荆州和豫州之间的重要门户,易守难攻。此关告破,豫州就像磕破了皮的鸡蛋般,暴露在了大军面前。接下来数日,义军高歌猛进,势如破竹,将叶县、郾城和昆阳三地,也收入囊中。并且在旌旗北指,准备取阳关,攻颍川,然后直捣洛阳。比起险要的两山关和城防严整的昆阳、偃城,距离昆阳二十里的阳关,不过是个小小的土围子而已。成国公王凤从斥候口中得知,此地只有三千郡兵驻防。故而也不愿让别人再出风头,找了个理由,安排刘秀、马武和王常三个领着各自麾下弟兄修整,亲自率领嫡系,去替大军头前“开路”。“只要打赢,谁人功劳大得过你这个东征军主帅?”刘秀、马武和王常等人一眼就看穿了王凤的“良苦”用心,纷纷偷偷撇嘴。然而,转念想到这一路打来,手下弟兄们早已人疲马倦,便懒得跟王凤争执,随口说了几句祝福的话,转身各自回营静候佳音。谁料一直到酉时,大伙也不见有人回来禀报战况。甚至连平素传递消息的斥候,也踪影全无。联系到最近官军的异常表现,刘秀顿觉情况不妙。与身边将领们两个反复商量过后,留下王常带领步卒在昆阳看守辎重,自己和马武两个,则带了五百骑兵,火速到阳关查看究竟。初夏已至,白昼越来越长。骑兵赶到了阳关城外,天色还没有完全变暗。借着晚霞的余晖,刘秀举目张望。只见阳关城门四敞大开,里边根本没有任何人影。而关隘背后,却隐隐传来一阵阵鬼哭狼嚎,仿佛传说中的恶魔降临,正在兴高采烈地择人而噬。“不对,阳关应该早就被拿下了。变故出在阳关之后!弄不好,是王凤贪功冒进,在追杀敌军时中了人家埋伏!”马武作战经验丰富,迅速冲到刘秀身侧,大声提醒。“那也不该连个求救的人都派不出来。还有,弟兄们胯下的坐骑怎么了?居然好多都在拉稀!”严光心细,瞬间观察到了更多的异常,皱着眉头大声反驳。刘秀和马武等人扭头细看,果然发现,很多战马都打起了哆嗦,屎尿齐流。而几个主要将领胯下的坐骑虽然神骏,此时此刻,也全都紧张得全身僵硬,两耳笔直。仿佛在阳关城的背后,连通着鬼蜮一般。“子陵带着一百弟兄留下看守退路,其他人,下马,跟我来!”越看,心中越是越是紧张,刘秀果断下达命令。无论对王凤的个人观感多差,见死不救这种事,他都做不出来。所以,即便前方是龙潭虎穴,他也必须亲自前去一探。三娘、马武、邓奉、朱佑等人的想法,也跟刘秀差不多。众人相继下了坐骑,提刀持盾,列阵缓缓前进。一路穿阳关城而过,沿途都没遇到半点险情。待出了阳关北门,迎面立刻扑过来一股腥风。尸体,到处都是尸体。有义军将士的,也有敌人的,甚至还有狗熊、老虎和豹子的。鲜血宛若溪流,就在城外官道两侧肆意奔涌,腥臭的气味股铺天盖地,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呜——”“呜呜——”“呜呜——”“嗷,嗷,嗷嗷——”兽吼声不绝,老虎,豹子,狗熊,野牛……上百只发狂的猛兽,正在肆无忌惮地往来冲杀。它们皆以食肉为生,瓜子,牙齿,头颅,身体,乃至尾巴,都是武器!而义军将士,却被分割得东一群,西一簇,挥舞着兵器苦苦挣扎。不但要抵御猛兽的无情攻击,还要不时地承受来自敌军的箭雨。刘秀亲眼看见,一头巨象向一队义军士卒狂奔而去,登时就将七八人撞得冲天飞起。还没等受伤者落到地面,一群狼在驯兽人的驱赶下蜂拥而上,对着天空张开血盆大口。一头狗熊紧跟在巨象之后,冲到狼狈躲闪的义军身侧。猛然立起,前掌挥舞,犹如拍苍蝇一样,一连拍飞四个义军。其中有两人的脑袋直接被拍飞,不知去向。另外两个运气比较好,勉强保留了全尸。从腰部往下,血肉模糊。“呜——”一只老虎带着风,从战车上跳下,将一名新市军屯将扑倒于地。屯将的亲信连忙挥舞着环首刀过来相救,却被老虎一尾扫中胸膛,登时狂喷鲜血,仰面跌倒。借着老虎分神的机会,屯将起身狂奔。才跑出了三五步,一只野牛从侧面急冲而至,黑漆漆的牛角宛若两把尖刀,从他左肋刺入,又从前胸穿出,将他钉在看自己丑陋而又沾满鲜血的脑袋上。“救,救我,救——”可怜的屯将一时无法断气,在牛角上哭喊挣扎。野牛将他当做肉盾,顶在头上继续前冲,直奔一名拿着长矛的士卒。那士卒本来已经举矛欲刺,看到自己的袍泽挡在前面,动作立刻犹豫,刹那间被野牛撞得腾空而起,血流满地。“呜嗷——”一头带着金钱斑纹的豹子,迅速从一名义军士卒面前掠过。它身形远远小于野牛、老虎、大象和狗熊,招数却更为凶残。还没等被它盯上的兵卒做出反应,利爪已经化作了数把钢刀。可怜的义军兵卒惨叫一声,半跪于地,两颗眼珠全都掉出了眼眶。“孽畜,住手!”刘秀看得眼眶崩裂,大吼一声,挥刀冲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只花豹。那豹子正欲咬断对手的喉咙,猛然受到惊吓,立刻扭过头,纵身扑向了刘秀的头顶。四只利爪,在晚霞中闪闪发亮。这种野兽最是欺软怕硬,你越是害怕躲闪,它就越是嚣张。刘秀以前跟马三娘行走江湖,熟知花豹脾性,当即深吸一口气,迈步前冲。就在豹爪即将抓中自己的面孔之时,将身子猛地一蹲,刀尖向上急刺,然后顺势下剖。耳畔只听“哗啦”一声,豹子肚皮开裂,满腹的下水尽数脱体而出!“杀!”不待内脏器官落地,刘秀大吼一声,又冲向一头正在撕咬尸体的野狼。手中钢刀快如闪电,瞬间刺破了野狼的咽喉。“杀野兽,救人!”马三娘、邓奉、马武、朱佑等人高喊着,紧随其后。钢刀长槊齐挥,将拦路的猛兽,尽数刺翻于地。他们几个都是百战之将,结伴前冲,短时间内,当然遇不到太大危险。然而,他们身后的普通兵卒,却根本没有任何对付野兽的经验。战斗开始没多久,就有不少人因为手脚发软掉了队。而周围的虎豹熊狼,虽然不懂得排兵布阵,却知道先捡软柿子捏。避开了刘秀、三娘和马武组成的刀锋之后,立刻掉头扑向了他们的身后,将跟不上队伍的兵卒,一个接一个变成口中血食。“救命,救命——”“将军,将军救命!””将军救我……”掉队的士兵在绝望之际,本能向刘秀呼救。惨叫声和嘶吼声,再次响彻原本已经逐渐寂静的战场。可此时此刻,刘秀哪里还顾得上回头?只管挥动着钢刀向前冲去,冲散一群又一群猛兽的阻拦,从驯兽人和新朝官兵当中,撕开一道粗大的缺口,强行闯入战场深处,去寻找并营救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的东征军主帅王凤!虽然后者老奸巨猾,且对柱天都部怀有深深的忌惮与恶意,但蛇无头不走,兵无将难聚。此人若是死了,东征洛阳的上万汉军,定然会四分五裂。将士们两三个月来的所有牺牲和付出,必将前功尽弃!一头老虎被乱刀砍倒,又冲来一群饿狼。一群饿狼被刘秀和马三娘等人联袂杀尽,不远处,烟尘翻滚,又冒出数十只巨大的牛头。身边的弟兄越来越少,头顶的天色越来越暗,前方的猛兽,却越杀越多。四周围,数千汉军像没头苍蝇般到处乱窜。哪里才能找到王凤的身影?只有连绵的战鼓声和号角声,清晰地告诉他,眼前择人而噬的猛兽,是被官军所驱赶。阳关城北不是地狱,而是朝廷精心布置的陷阱。“嗷——”正在刘秀急得火烧火燎之时,一头丈余高狗熊,忽然向马三娘扑了过去。仓促间无法通知三娘躲闪,他只好侧身前扑,先将三娘推到一旁,然后持刀迎战巨熊。谁料,还没等他的刀刃与熊爪接触,身背后,又传来了一声怒吼,“呜——”。另一只狗熊晃过邓奉,径直朝着他后腰撞了过来。“文叔小心!”邓奉急得两眼发红,却根本来不及相救。眼看着,好朋友就要被两只巨熊生生夹成肉酱,就在此时,刘秀的身体却忽然往上一窜,像风筝般腾空而起。随即,耳畔传来“轰”地一声巨响,两只狗熊撞在一起,双双变成了滚地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