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明白了谢躬等人的良苦用心,刘玄仰起头,放声大笑。“诸位爱卿说得是,此乃大汉之福,苍生之福。我天祐我大汉早日讨平莽贼,救万民于水火!”什么苍天庇佑,什么鬼神相助,只要自己是皇帝,这些福运,就应该属于自己,而不是麾下带兵作战的将领。“陛下,如今莽贼精锐尽灭,通往长安和洛阳两地的门户洞开。微臣恳请陛下,早日派大军出征,讨平乱臣贼子,恢复大汉正统!”朱鲔再度躬身,继续大声提醒不要再给刘家兄弟任何表现时间。“理应如此!”刘玄巴不得早点结束先前的话题,笑着放下酒盏,大声道:“昆阳大捷,全赖成国公和太常偏将军二人配合默契。朕决定,酒宴结束之后,成国公和太常偏将军立刻返回昆阳,整顿兵马继续向东,先取洛阳,再掉头西进攻打安!”“陛下且慢!”话音未落,王凤立刻高声拒绝,“微臣经此一役,已经心力憔悴,而且年老体衰,只盼留在陛下身边,过几天清闲日子。至于领兵出征之事,微臣以为,要么交给大司徒,要么直接交给太常偏将军。他二人,才能都是微臣十倍,定能不负陛下所托”“嗯?”情况变化,又一次出乎刘玄的预想,他的眼神再度发直,放在身侧的手,因为紧张和愤怒,不停地曲曲伸伸。还没等他麾下的爪牙跳出来解围,刘秀却笑了笑,主动响应他的号令,“陛下,且莫听成国公的自谦之言。东征军上,都愿意唯成国公马首是瞻!”说罢,又迅速将头转向了王凤,“成国公,昆阳一役,多亏您老忍辱负重,我等方能大获全胜。若您执意退养,让我等以后如何自处?大军士气,恐怕也会一落千丈!还望成国公不辞辛劳,继续率领我等进军洛阳,待讨平了莽贼之后,再想着含饴弄孙,也不为迟!”“刘将军,你……”王凤拱起手,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才好。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王莽的大新朝马上就完蛋了。这个时候放弃带兵出征的机会,等于把无数唾手可得的功劳,让给了别人。如果不是刚才心里头凉得太厉害,他肯定不会主动选择留下颐养天年。可刘秀的话,却让他已经被冰冻的心脏内,忽然有生出了几分人间温暖。“成国公可曾记得咱们被困昆阳之时所说过的话?”刘秀冲着他笑了笑,轻轻点头。又一股热浪从心底涌起,王凤的两只眼睛里,瞬间就有了泪光。当时被困昆阳,大伙说过很多激励士气的话。但此时此刻,他印象最深的一句就是,“所有兄弟,生死与共”。他虽然做过很多糊涂事,但那些糊涂事,却都没来得及给东征军造成实质性危害。所以,在刘秀等人眼里,他还是东征军的人,跟大伙还是兄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实在不想再任由事态朝不受自己控制的方向发展下去,刘玄再度放声大笑,“成国公,太常偏将军,你们两个能够如此相知相得,朕心甚慰。二位不用再退让了,成国公,朕不准你留下。朕需要继续外出领兵,为国效力。至于朕身边,有定国公和大司徒他们几个,就足够了。”“陛下,微臣愿为陛下效死!”王凤深吸一口气,拱手领命。紧跟着,又大声提议,“然而,昆阳一役,刘将军居功至伟。陛下想要将士们踊跃争先,还应尽快重赏刘将军,以激励后来者以其为楷模!”“那是自然!”刘玄知道,这是王凤向自己开出的底价,虽然不高兴,却只能笑着点头,“朕原本就有此意。朕,不会辜负任何对大汉有功之臣。来人,替朕拟旨,太常偏将军一战消灭莽贼四十万,功劳显赫。朕决定,封其为淯阳县侯,拜振武将军,东征军副帅!”“啊?”大堂之内,惊呼声再度响成了一片。“刘司徒。”刘玄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迅速将目光转向了刘縯。“微臣在!”刘縯昂然上前,不卑不亢地拱手。“刘司徒,令弟立下的功劳虽然不小,但你打下宛城,亦为不世奇功。”刘玄含笑望着刘縯,缓缓说道,“不过,你这个大司徒的官衔,已算是位极人臣,朕想来想去,就只能动一动你的爵位了!”“啊?”众文武再度低声惊呼,然后纷纷扭头看向定国上公王匡,很多人的目光当中,都充满了怜悯味道。刘玄登基之时,不仅封刘縯为大司徒,更赐他汉信侯的爵位。此乃郡侯,仅在两位国公之下。今天刘玄说要再动一动,明摆着是也要擢升刘縯为国公!表面上看,刘玄这是为了酬谢刘縯打下宛城的战功,而在实际上,任何人都知道,他是在拉拢示好刘縯,借以打压定国上公王匡。“陛下,老臣以为,大司徒虽立下大功,但此刻便封为国公,却是为时尚早!”以王匡的性子,岂肯轻易吃亏?果断站了出来,大声反对。“成国公何以这样认为?”刘玄见王匡目光灼灼,心中不禁有些害怕,但仗着此刻自己也有了一票嫡系,硬起头皮大声询问。“陛下,如今天下未定,莽贼仍窃据旧都,手下还有百余城池,数十万甲兵,老臣以为,还未到大肆封赏之时。而且,刘司徒虽打下宛城,却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老臣听说,当日淯阳侯从昆阳突围而出,刘司徒不顾宛城事急,仍将大股兵力抽调去援助淯阳侯。他们兄弟情深,着实令人感动。只是,只是此举实在过于冒险,若非岑鹏将军弃暗透明,宛城恐怕此刻仍在莽贼之手!故而,刘司徒立下大功,必须重赏,只是国公一职,却不可轻予。不如稍稍延后,待刘司徒又立新功,再商议此事也不迟。另外,陛下刚册封小刘将军为淯阳侯,又封刘司徒为国公,一日为他们两兄弟加官进爵,也实在是,实在难以服众……”“谁不服?宛城难道是假的?依我看,在场所有人里头,恐怕只有你一个人不服才对!”李秩勃然大怒,跳起来,大声奚落。“你,你信口雌黄!”王匡被李秩嚣张态度,气得两眼冒火,指着对方鼻子,大声呵斥。李秩却对他不屑一顾,快速走到刘玄面前,长揖及地,“陛下,末将有话要说!”“李将军但说无妨。”刘玄正愁没人替自己分担面对王匡的压力,见李秩站了出来,登时喜上眉梢。“谢陛下。”李秩再度抱拳,冷笑着说道:“适才末将听闻,有人说大司徒功劳尚不够被封为国公。末将却想问问,此人又立下过什么功劳,居然可以位居定国上公?”“大胆!”几个王匡的爪牙起身护主,朝着李秩大声咆哮,“姓李的,当众嘲讽定国公,你到底意欲何为?!”“我看,大胆的是你们吧!”李秩冷笑着回头,双目当中寒光四射,“是陛下让李某说话的,尔等若是不满意,可命令陛下收回上口谕。呵呵,你等的确有这种本事,李某差点就忘了!”实话,总是最有力道。非但将王匡及其手下的爪牙们,气得直打哆嗦。皇帝刘玄,也铁青了脸,咬着牙重申,“的确,是朕准许李将军说的。李将军,你继续说,朕听着呢。”“是,陛下。”李秩示威般朝着王匡看了看,挑衅的话,如同暴风骤雨般从嘴里倾盆而出。“成国公,当日你带着麾下兵马掉头南下,若非刘司徒竭力坚持,我们此时焉有机会坐在这里指点江山?”“你口口声声说是岑鹏将军弃暗投明,才有宛城之胜,你可知道,在此之间,大司徒带领麾下弟兄,到底打退过多少路朝廷的援军?你可知道,多少弟兄,长眠于宛城脚下,才终于吓得周围莽贼不敢再来支援,让岑鹏将军对王莽那边彻底绝望?!你一句轻飘飘的弃暗透明,就否认了大司徒的所有功劳,否认了那么多弟兄的前仆后继,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居心?天下剩余四都尚在,你若真有本事,也带兵去攻打其中一个,看看守将会不会看到你王匡的帅旗,就立刻望风而降?”“你,你……”王匡气得眼前阵阵发黑,却找不到一句恰当的话反驳。他先前否认刘縯的功劳的那些说辞,根本经不起任何推敲。而领兵攻打坚城,更非他所擅长。若是受不了李秩的激将法,主动请缨带兵出击,胜败在两可之间不说,刘玄更会抓紧时机,“收回”被他掌控的那些权柄。“成国公,大司徒派兵援助淯阳侯不假,但此举皆是因为,昆阳那里围着四十万新军!万一昆阳支撑不住,贼军长驱直入,下一个目标是哪,你可知道?”李秩似乎早有准备,质问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句句如刀。“万一王邑带着四十万大军直扑襄阳,以你的本事,可有胆子坚守城池,等待大司徒前来支援?万一撑破,你想要陛下如何自处?文武百官,还有宗亲皇族,去哪里安身?!”到最后,李秩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在嘶吼,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下。王匡的脸色,则是变了又变,额角青筋一根根乱蹦。李秩将头再度转向刘玄,肃立拱手,“陛下,刘司徒为我大汉披肝沥胆,所立下的功劳,又岂只有打下宛城这一桩?纵然他弟弟封侯,又岂能成为刘司徒不能封公的理由?末将以为,刘司徒封公,理所应当。如实不封,才真的叫天下人不服,众将士寒心!”“李将军说的是极!”不等王匡手下的爪牙反驳,岑彭霍然站起,向刘玄拱手道,“陛下,罪臣以为,刘司徒德义兼备,功劳亦高出众人远甚,若不封公,罪臣难以心服!”“的确,刘司徒理应封公!否则,微臣只好辞去定国公,与刘司徒为伴!”王凤大声附和,脸上的笑容好生畅快。见连王凤都不肯与王匡站在一处,尚书令谢躬心中窃喜,先朝刘玄使了个眼色,然后缓缓道,“陛下,臣赞同李将军,岑将军之言,恳请陛下封刘司徒为国公。”“臣附议!”“臣附议!”……陆续有刘玄手下,以及王凤派系的大臣和将军,站起来表示赞同。傅俊、李通、习郁等柱天都部的文武,更是激动不已。只有刘秀,隐约感觉情况有些不对,悄悄地看了一眼咄咄逼人的李秩,又看了一眼自家哥哥,眉头瞬间皱了个紧紧。然而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方便找自家哥哥去核实,李秩跳出来跟王匡对着干的行为,事先跟没跟哥哥商量。只能将困惑藏在肚子里,静观世态发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用大伙等得太久,刘玄已经大笑着点头,“众位爱卿之所言,朕深以为然。定国公,你今日所言,恐怕是考虑得有失周到了!”“我……”王匡万万没想到,刘縯兄弟俩如此得人心,脊背迅速驼了下去。深呼吸一口气,苦笑着认错,“是,陛下责备得对,老臣失言了!请陛下宽恕老臣考虑不周之罪。”“你也是一心为国,何罪之有?!”刘玄终于如愿赢下了一个回合,非常大度地笑着摇头。随即,立刻高声吩咐,“来人,替朕拟旨,加封大司徒为安国上公,世袭罔替!”“谢陛下!”身处旋涡的中央,却从始至终没机会说话的刘縯,笑了笑,淡然躬身致谢。仿佛被封为国公,只是件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根本不值得自己心里生出任何惊喜。刘玄见他这般表情,顿时有些失望。但封出去的爵位,已经不能收回。想了想,果断向心中下一个目标迈进,“如今我军占据宛城,又击败新朝主力,天下大势逐渐明朗。但仍有宵小之辈,如赤眉铜马之流,企图染指神器,故而,我军应当火速打下长安,灭新朝,诛王莽,方能震慑群丑,复我汉室山河!”说罢,不待任何人做出反应,忽然提高了声音命令,“成国公,淯阳侯听令!朕命你二人,明日便出发,前往昆阳整顿兵马,然后剑指洛阳!所需粮草器械,朕会全力为你们两个供应。朕已经准备好了五万大军,四十余员战将,尽供你们两个一并带走。”“是,陛下!”王凤和刘秀互相看了看,抱拳回应。“申屠御史,李司直!”刘玄朝着二人点点头,随即将目光转向自己的亲信。绣衣御史申屠健和丞相司直李松双双上前,肃立拱手。“申屠御史,朕封你为奋武大将军,与李司直领兵五万西进,直取长安!”刘玄奋力挥手,将早就在肚子里背了无数遍的口谕,大声宣布。“若是遇到困难,立刻向定国上公请示。他将不遗余力,为你们两个提供支援!”此言一出,众人又是吃惊不小。看向刘玄的目光里头,钦佩之意也占了一大半。申屠健和李松都是刘玄的心腹,他却交给定国公来指挥。一方面安抚了王匡的情绪,另外一方面,则利用王匡,对刘家兄弟形成了新的制衡。这,又是一招神来之笔。果然是富贵养人,此刻的刘玄,与当初登基时差点吓尿了裤子的窝囊废,简直判若云泥!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