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嚓——!”一道粗壮耀眼的金黄色闪电,凌空劈落。紧跟着,狂风怒吼,从九嶷山带来一股股潮湿之气,将舂陵乡,乃至整个新野,瞬间横扫。雷声轰轰,暴雨倾盆,天空中像是被撕破了一个口子,水瀑从乌云上方飞流直下。“驾!驾!”从新野到舂陵的官道上,几十骑快马忽然出现,顶风冒雨,速度宛若闪电。马背上的骑士虽然视线受阻,却总是能在最后关头绕开路上的所有障碍,一路狂飙,直抵柱天庄门口。“速开大门,我有急事拜见叔母!”为首的一名骑士猛地勒住马匹,顶着满身雨水和汗水,高声向门口的庄丁咆哮。那庄丁闻听,慌忙掀开头上的斗笠,待看清了骑士的面孔,顿时吓得头皮发乍,“邓,邓将军。您,您稍等,小的,小的这就开门,这就开门!”说罢,与同伴赶紧将门闩拉除。才开了一条缝,邓奉已经催动坐骑直冲了进去,随他而来的其余人,则手按刀柄,在门前一字排开,无论天空中的暴雨如何猛烈,都巍然不动。“坏了,怕是有人要对付主母!”先前跟邓奉打过招呼的庄丁,偷偷低下头,跟身边的同伴小声嘀咕。“否则,也不会让邓将军亲自来护驾!”“不会吧,就这么点儿人,能护得了谁?!”“怎么说话呢,这里四处都是刘玄的眼线,邓将军能带着人来,已经非常不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这么点儿人,如何护着主母去投奔将军。!”“主母若是走了,咱们怎么办?”“怎么办,咱们找地方藏起来呗!刘玄想对付的是咱家将军,抓咱们这些人有什么用?”“藏起来,早晚大将军会打回来……”“对,藏起来,刘玄肯定不是咱家将军的对手!”……正忐忑不安地议论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响。紧跟着,就看到一男一女,骑着快马从自己身边冲了出去。男的自然就是先前直闯而入的邓奉,女子,当然就是他们口中的主母,刘秀的妻子阴丽华。后者走得虽然匆忙,却未见有多慌乱,在临出门前,竟扭过头,对追出来的管家高声吩咐,“把家里的财帛全都散了,让大伙每人分一份去乡下躲躲。告诉大伙不要怕,用不了太久,夫君跟我就会一起回来。告诉各位叔伯,咱们后会有期!”说罢,一抖缰绳,跟在邓奉身后,迅速消失在无边风雨当中。“咔嚓!” “咔嚓!” “咔嚓!”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劈开雨幕,仿佛要将丑陋的人间撕碎。从新野到洛阳,无数信使顶着暴雨,策马往来穿梭。“轰隆隆!”雷声滚滚,将洛阳城内的金銮殿,震的簌簌土落。“什么?邓奉救走了阴丽华!”刘玄大吼站起身,一把将书案上的奏折,全都推到了地上,“狗,养不熟的野狗!朕这些年来,哪里对不起他?朕,朕给他加官进爵,朕赐他豪宅美田,朕恨不得将他们姓邓的全族,都像神仙般供起来。他,他居然背叛朕,居然,居然居然背叛朕去投奔刘秀。他……”“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见利忘义?!”王匡,陈牧、申屠健等绿林军将领,以目互视,满脸漠然。谁都不觉得,邓奉弃了刘玄赐予的高官厚禄,带着阴丽华去河北投奔刘秀,有什么不对。最近一年多来,他们荣华富贵已经享受过了,对美酒美女,也不再觉得新鲜。渐渐地,就开始回忆起当初大伙起兵反莽之时,那种肝胆相照和义气相投。虽然大伙心里头很清楚,谁都不可能回到过去。但是,却不妨碍他们在看到有人做出和自己过去一样的事情时,偷偷地在心里挑一下大拇指。“陛下息怒,息怒!邓奉敢这么做,肯定是受了刘秀的指使。”刚刚被送到洛阳邀功领赏的王朗麾下重臣,荣源、甄柯等辈,则个个吓得满脸煞白,果断站出来,跟刘秀划清界限,“刘秀那厮,谋反之心已经昭然若揭,陛下理应早做决断,以防被他咬个措手不及!”“请陛下早做决断,以防不测之变!”同样恨不得刘秀马上去死的,还有舞阴王李秩,也快步出列,朝着刘玄大声催促,“他若是心中无鬼,肯定不会抢先一步,让邓奉带走阴丽华。”“如今阴丽华一去,刘秀再无牵挂。举旗谋逆,只在朝夕!”丞相李松,大司空赵萌、隋王胡殷等刘玄的嫡系,不敢落入人后,也纷纷出列,指证刘秀图谋不轨。浑然忘记了,就在邓奉赶去柱天庄接走阴丽华之前,刘玄已经给绣衣使者传下的密令,让他们会同新野地方官府,火速抓了阴丽华押往洛阳!“众爱卿说得有理!”刘玄跟他麾下的嫡系爪牙们一样健忘,迅速收起了怒气,冷笑着发号施令,“左大司马朱鲔——”新朝左大司马朱鲔立刻出列,躬身施礼,“微臣在。”“你马上赶去河北向谢躬传旨。”刘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让他先不要去打孙登,立即回军,去消灭刘秀!”“微臣遵旨!”朱鲔虽然没有参与先前对刘秀的指控,却也不反对刘玄防患于未然,想都不想,果断躬身领命。“陛下且慢!”宜城王王凤,心中却始终念着跟刘秀曾经的袍泽之情,见刘玄竟然不经廷议,就决定对幽州军发起偷袭,连忙挺身出来劝阻,“河北距离新野路途遥远,邓奉所为,刘秀未必知情。况且阴丽华乃是刘秀的结发妻子,先前……”“宜城王,你要包庇刘秀么?”刘玄立刻竖起了眼睛,双目之中,寒光四射,“朕倒是忘了,当初在东征军中,刘秀一直与你配合默契!”“陛下,微臣并非,微臣不敢因私废公!”王凤被吓得心里打了个哆嗦,阻拦的声音,立刻变低,“微臣,微臣只是觉得,刘秀如今羽翼已丰,谢尚书,谢尚书未必是他的对手。陛下,陛下如果想要讨伐于他,应该先向天下人,宣告他的罪状。然后,然后再从容调遣大军……”“然后,刘秀就有充足时间去做准备,跟朕一决雌雄!”明知道王凤的话在理,刘玄却一个字都不打算听。“你且退下,即便谢尚书实力不敌刘秀,朕也不会再给此贼半点喘息之机。舞阴王听令!”“末将在!”李秩心中大喜,扯开嗓子上前接令。“但凭陛下吩咐!”“你率领本部兵马,即刻渡过黄河,为谢躬接应。若你抵达河北之时,他已经拿下刘秀,你就跟他合兵一处,捕杀孙登。若你至时,他还没跟刘秀分出胜负。你就与他、孙登三方联手,务必将刘秀及其爪牙犁庭扫穴,然后你领军继续北上,替朕抚慰河北诸郡!”“遵命!”李秩越听越是是欢喜,回答得愈发大声。“陛下!陛下莫非忘记了赤眉军。他们可是降而复叛,随时可能向长安发起进攻!”王凤心中充满了绝望,提醒声里,隐约已经带上了哭腔。刘玄对他的泪谏,充耳不闻,扭过头,冲着李松做出最关键的一处安排,“丞相,替朕草拟圣旨,封刘秀为萧王!快马送达邯郸,让刘秀携带妻子,前来洛阳谢恩。麾下兵马,暂且交给谢躬掌管。他若肯来,朕自然不会亏待与他。他若是抗旨,朕要谢躬讨伐他,也不算兵出无因!”“咔嚓!”闪电透窗而入,照亮一张张狰狞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