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端着茶盏,吹着漂浮在茶杯水面上的丹参片和苦丁杆,吹皱了一盏茶水的同时,本来就皱纹密布的老脸上,一对白眉皱得更深。“你是在故意消遣老夫么?还是你嫌你自己死的慢?”白胜尴尬道:“匹夫亦有报国之志,还请太师成全。”蔡京怒了:“你去报国?你以为你是杨业?还是狄青?你是比得上种世衡?还是比得上折克行?”老蔡列举的是北宋自开国以来最富盛名的四大名将,这四大名将有一个相同之处,就是在抵御外敌的战争中功绩显赫,令大宋周边的敌人闻风丧胆。白胜道:“名将也需要万千兵士供其统帅吧?没有兵士,将帅如何统筹战役?在下不才,愿为征西大军之中的一名马前卒。当然,若是太师能够帮忙,让我统领一路人马就更好了。”蔡京气得两眼发黑,将手中的丹参苦丁茶递给了侍女,闭起眼睛来平复了一下心绪,再睁开时盯着白胜的双眼看了许久,似在判断白胜说的是不是真的。半晌才道:“你先告诉老夫,你去征西,老夫的病体如何调理?”白胜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当下从容应答。之前他对蔡京讲述的疗程周期就已经打好了伏笔,大宋对西夏的战争将在明年初春开始,到了那时候他已经无需每天给蔡京理疗,而是改为每月一次。他计划在二月初给蔡京理疗一次,到三月末回来再来一次,这样他就有了两个月的时间。纵使他说得头头是道,蔡京却是依然摇头:“那也不行啊!你又怎能预知这场战争会打多久?而且你又如何保证你能在战争中侥幸不死?”白胜无言以对,没办法,只好堆出一副被人揭穿谎言的窘迫笑脸,说出了另外一个谎言:“太师明鉴,其实我就是想弄些军功,藉此换取高官厚禄,毕竟皇上封给我的官太小了不是?至于西征嘛,我又不傻,真打起来我能往前冲么?我最多也就是在军中混一混资历而已。”时隔多日,他已经从苏醒的萧凤口中得知,赵佶封给他的御武校尉就是个芝麻小官,而且是没有实职实权的,谁都管不了,比之孙悟空的弼马温还不如,因此暗骂赵佶抠门不说,只说眼下,借着这个由头来撒谎再合适不过了。用小人之心去欺骗小人往往是易于成功的,因为小人总会以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在追逐名利的小人的思维里,别人所作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名利而做的。果不其然,蔡京在听到这番“实话”之后露出了笑容,指着白胜说道:“你这个白日鼠,跟老夫装什么忠烈之士?你早这么说不就行了?想升官是人之常情,但是又何必去参加西征?”别看蔡京在赵佶面前夸耀白胜是侠义之士,那都是为了保住白胜这个私人医生而说出的鬼话。在他的心目中,天下就没有什么真正的侠义之人和忠烈之士。纵如杨业、狄青之流,不也是为了光宗耀祖封妻荫子才舍生忘死的么?白胜听到这里就很无奈,蔡京虽然相信了他的话,但是很明显,蔡京还是不许他去参加西征。果然蔡京又道:“咱们大宋重文抑武,武官做得再大又有什么出息?你觉得你强的起高俅么?你若想当官,老夫就收了你做门生,不必参加明年的秋闱,即为秀才。”如果一定要找出蔡京这一生做过什么好事,那就莫过于在教育上真抓实干,他一生致力于办学讲学,为朝廷选拔输送了大量的文人士子,虽说这些人最终在参加殿试之后统称为“天子门生”,但其实这些人都是受了蔡京的恩泽的。蔡京的门生,至少也是个秀才级别。你让蔡京的学生去参加乡试,那不等于是说蔡太师的文化不够高?且不说蔡京必会因此给你穿小鞋,只说你自问才学比得过蔡京么?蔡京又道:“明年一年里,你可以背一背圣贤之书,老夫也可以为你指导,待到后年礼部省试之时,老夫自然有办法让你过关,甚至到了殿试也能助你东华门唱名。”所谓东华门唱名,就是殿试上榜者。至少也是个进士出身,这是大宋朝文官的硬“文凭”。个别的没有进士出身的官员,通过某种特殊功勋被皇帝提拔上去的,不论实职做到多大,终身都比那些进士出身的官员矮一头。蔡京可谓是实心实意对待白胜了,身为当朝一品权臣,他答应这样做已经是竭尽所能,就算是皇帝赵佶也不能破格提拔某个白身到如此地步,否则为何高俅终身只能做个武官?高俅可是跟过苏轼,同样懂得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只不过水平不够高而已。就连高俅都做不了文官,可见大宋科举制度之严,千百双眼睛都盯着呢,皇帝想作弊都不行!蔡京哪里知道他如此倾情相待,却是无法满足白胜真正的需要。只见白胜沉默了下来,不禁很是诧异,心说我这样的条件,若是搁在天下莘莘学子的身上,还不得高兴地疯了?怎么你还能如此淡定呢?当即问道:“你可是还有什么困难?难道说你质疑老夫的能力?”白胜一咬牙道:“学生不敢质疑!太师一番盛情,学生感激不尽。只是学生以为,要等到后年才能做官,这岂不是为时过晚?学生想的是……这一文一武能不能同步进行?反正学生现在已经是武官了,就借着这场战争的东风更进一步不行么?”听了这话,蔡京顿时气得不行,合着你小子是想要文成武德啊?既要当文官,也要当武官,干脆你学着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算了!这简直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当即怒道:“好了好了,都随你好了,你要从军,去参加元夕之前的武举就是了,跟老夫在这里费什么口舌?至于你从军之后能否升官,那是童枢密的职权,老夫帮不上忙!”白胜等的就是蔡京这句话,当即行礼道:“太师息怒,学生的本意就是想去参加武举,可是太师你不是不让学生出门么?所以才来请太师帮忙。”蔡京恍然大悟,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原来你兜了一个大圈子是为了这件事,那武举开考距今还有二十多天,你何必这么早来求我?”白胜道:“其实学生求太师的不止是这件事,只因学生在武举开考之前还想去御拳馆学习一下武功,以求临阵磨枪之效。只是那御拳馆收人过于严格,所以想请太师给学生推荐一下。”蔡京立马摇头道:“这事我是真的帮不了你。那周侗是个惫懒的性子,老夫管不了他。当初官家让他去单挑方腊他都躲了,就是太子想去他的御拳馆学拳,他都推三阻四才勉强答应,这事你就别想了。”白胜心说这御拳馆果然难进,不过他本来也没把进入御拳馆的希望寄托在蔡京身上,他现在提出这事不过是为了换取出门的自由罢了。所以说道:“学生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进入御拳馆,只是此事竟成之时,还请太师允许学生出府。”蔡京惊奇道:“看不出来,你还有别的门道,好吧,如果你真的能够让御拳馆接收你,老夫就给你这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