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武邑始终都没有开口,好似在斟酌什么。他自然是要斟酌的,他是肖老爷子多年的挚友,自然是不愿意看见他家一老一小全部都去送死。既然是挚友,那就应该有挚友的样子。他最终是答应了。“我这胎,可保多久?……”她径直问道,轻轻地抚了抚肚子,眼睛如一潭死水。安武邑沉吟了一会儿,才谨慎说道,“至多两个月。”“给我开最好的安胎药。保我一个月。”她垂下纤纤的眼,眼睛落在肚子上半分离不开,现在开始,谁也不会猜透她,从此,那个顽劣的肖府大小姐不会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冷血,无情,冷酷的肖雨梦!安武邑点头,只是心里想着要怎么跟那肖老爷子交代,跳起来摔桌子还是小的。恐怕肖府免不了一次口水战了。待安武邑走后,又从后门出去,在棱宇楼坐着喝茶。这棱宇楼乃京中第一茶楼,非权贵不能入。一楼随便白两银子便去了,二楼更是千金难求。肖雨梦就坐在这二楼雅间,赏着外边儿的风景。然而念易安看了看她眼中所看的,不过是些常见的琼楼玉宇罢了。没什么稀奇的,可是她的眼睛死寂,没有生气,一张绝美的脸更是绷得紧。差不多是一刻钟后,林子暮赶来了。林子暮本就是绝心之人,看见软塌上的人儿,心中不免又动摇了一下,“你找我何事?……”而肖雨梦则是闻声转过身来,对他客气地笑了笑,又懒了懒身子,懒在软塌上,几日不见,只觉得她眼睛深邃了不少,一对秀眉一挑,也显得妩媚,那朱唇更是不用色泽来渲染就已经是摄人心魄的红色。加之那罗仙群,若隐若现,当真是极美。“我需要你的帮助,林子暮。”并且,好似生疏了许多。她由翠儿搀着缓缓起身,他才发现,若不是那一丝的腮红,怕是她已经脸色难看白得像个死人了。她站在围栏旁边,微风轻轻地抚动着她的发。显得如此温婉动人。他走过去,将他凌乱的发丝挽在耳后,不经意间又触碰到她的肌肤,他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然而她却避开了他的眼神,也避开了他的手。他尴尬,脸上的温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你说,我听听。若是有兴趣,我便帮,若是没有兴趣,爱莫能助。”肖雨梦只是眼睛看着外边儿,看着楼下人头攒动的街道,看着那一座座忽高忽低的楼宇,“你必须帮我。”“哦?……”他不由得轻笑,“怎么夫人这样肯定在下可以帮你?……”她转身,莞尔一笑,“因为你不忍。”他终是叹一口气,又道,“就算是看在我们从前的情分上,我便可以帮你。但这次之后,我们死生不复相见。我也不再对你抱有幻想,你终是慕容枫的女人。”她收起笑意,又恢复之前如墨般漆黑的眸子,“好。最后一次。”“你说说吧!……”“穆玉凡进来总是缠着你,你不觉得奇怪吗?……”事关于穆玉凡的,他都不想听到。这兔崽子三天两头的闹腾,可头疼死他了。林府本来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整日里都是鸡飞狗跳的,他还想揍人呢!“那小子怎么了?……”他问道,漠不关心的样子。“他在我六岁那年杀了我全家。”云淡风轻的声音,不似之前的肖雨梦了,那般暴躁。林子暮的心脏猛然一抽,抬头望着她,她却仍然是淡淡的模样。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哭泣吗?现在怎么了,那要命的话说出来好似没事人一样!“所以呢?……”“我要杀了他。”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如蜻蜓点水一般,但却在林子暮的心里刮起了波涛汹涌的大浪。他皱眉,脸上被慕容枫的铁扇刮伤的伤痕还未好全。俊朗的面孔在岁月的镌刻下愈显得男子的英气。“你要我怎么做?……”“迎合他的讨好。看看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他本就看着你手握兵权,位高权重。所以来讨好你,我倒要看看他拿这八十万铁骑是要做什么。”她不喜欢喝茶,便让人把这茶给撤了。林子暮托腮想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便道,“既然是他在十多年前杀了你家上下,他现在看起来与我一般大小,怎么可能……”“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也没有绝对的事情。我这身子里的胎儿,便是送给她妹妹的贺礼!”“贺礼?……”他不解。念易安便站进来将肖雨梦的打算都告诉他了。“那你这不是要伤及自己?……”他眉头再次一皱,以往打仗,就算是再怎么劣势,他都不会皱眉一下。每一次出去打仗,他都暗暗地对所有人道别,就当是最后一次活着。所以他才是战无不胜的。他有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却偏偏过不了美人关。肖雨梦看着他,神色依然不改,“那又如何?……”她果然变了,不仅是眼神,不仅仅是心智,连外在到内核,全部都换过了。“没有舍,怎有得?……”她继续说道,眼中是空旷的。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他应该懂得的,这就像是战场,若没有战士的牺牲,哪里来的短暂的安宁之日?哪里来的太平盛世?然而她身子这样弱,他方才上来时看见她的背影,好似透明的一样,别人稍稍用力便可以将她单薄的身子掐得粉碎。“你让你的安伯伯多开点药让你调理调理。别再这么瘦弱了,好似一推就倒一样。”他不再看她,也像她之前那样看着外边的琼楼玉宇。看着楼底下咋咋呼呼的小商贩。肖雨梦拿出手绢擦了擦嘴唇做掩饰,对他笑了笑一笑,“我走了啊!……”这一次过后,是真的诀别吧。这样的肖雨梦不知道能不能被慕容枫接受,如果不能,他就要护她一世周全。让她一世无忧!不过,怕是这样样子,也没有告诉慕容枫半分的。她说她爱他,那可真是情真意切。“不送。”他礼貌说道,便转过身不再看她离开的背影。良久,他喝了一口茶,才对空气说道,“你可听够了?听够了便下来,别躲躲藏藏的啊!……”房梁的隐蔽处果然蹲着一个男子,只见他轻松跳下来,眉宇间带着些悲伤的情愫,眉浓如墨,潇洒大气又英俊的脸庞,还有那深邃的眸子,好似在说这些什么事。“慕容枫,你也不想想她为何来找我却不找你啊!……”他笑,至少他自认为在这一点上,自己就完全胜出那慕容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