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猗有些无措的看了看燕还,又看了看毫无表情的燕容,脑壳一阵疼痛。这姐弟俩要说贴心话,留下她一个外人是什么意思?再说这姓燕的一个比一个面瘫,脾气又一个比一个怪异,真是不好打交道。不过,如果她想要狠狠报复那罪该万死的燕老太爷的话,从此刻起,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要抓紧机会观察一番,以图有绝妙机会可利用,来布置计划。否则,单凭她一个身份不明的外来小女子,无论如何不可能达到目的。燕容看着眼前俏丽雅致的女孩儿,忽然说道:“吴姑娘可真是个美人胚子,瞧这眉眼和身段,真令人怜爱极了。过两年再长成些,也不知会美到什么地步。”“她还小,只是个孩子。”燕还对庶姐的刺探无动于衷。“年纪小又怎么了?我只是夸夸她而已,没有恶意。你不记得你这么大的时候,皮得跟什么似的,又不爱说话,还老跟李管家作对。后来被爷爷好一顿打,才逐渐收敛了性子。”燕还不欲与自己的庶姐兜圈子,微微不耐道:“我问你要了两个丫头拨到远心苑来服侍兰儿,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说看。”听到他称呼自己“兰儿”,兰猗心中“砰”的一跳,不由自主向他望去。燕还却恍若毫无察觉,目光沉静如水,冷冷的看着对面的燕容。“七弟,你还真是直来直去,这可让我怎么开口呢……”燕容轻轻抬起玉手,靠在唇边笑了一笑,慢悠悠道:“蓝书、蓝画是我清凉苑得力的上等婢女,与我的蓝琴、蓝棋不相上下。你可是向来不使唤婢女的,这一下子就问我要了两个……我这个做姐姐的纵然有心疼你,可也不能随意乱了规矩,你说是不是?”像燕氏这样的大家世族,内府的人事管辖制度一向是严格而苛刻的。不管是嫡庶有别,还是长幼有序,每一房都必须遵循祖上承袭下来的规矩。上等婢女相当于主子身边的大丫头,通常是小妾或通房的候选。如果跟的是男主子,被看上了,便有义务为其献身。当然,这份“殊荣”是要得到上头批准的,男主子有正室时需要正室点头,没娶妻就要等到父母或祖父母许可,否则这婢女就是狐媚惑主,要被撵出去的。此刻,燕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蓝书、蓝画这种上等婢女给了你这一房,就成了你燕还的专属物品,哪天如果被收了房,势必要报到老太爷那儿去。可这两个丫头的卖身契还握在我的手里呢,要想不被老爷子横加捣乱,就必须拿点东西来交换。燕还如何不知她的意思?当下只笑了笑,声音无澜的说道:“六姐看上了我这里什么东西,开口便是,除了我的刀。”“你的银弧刀太锋利,我可没兴趣。不过,我就要她。”燕容纤手一指,竟然直直指向站在床边的女孩儿身上。“我?”兰猗有些不敢相信,迟疑的举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燕容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修长的双眉轻轻一挑,凝视着自己的弟弟,略带轻蔑的嘲讽道:“怎么?不愿意了?你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让我只管开口要东西,现下就想反悔么?”燕还面色冷淡,眼如含冰,俊秀的眉头终于微微蹙起,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缓缓说道:“你明知我要你的婢女是作何用处。”燕容并不畏惧,拍了拍裙子边沿,站起身来:“哎!我说呢。你这样一个冰雕玉琢的人儿,有什么俗物能入得了眼?没想到就为了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不惜跟老爷子闹翻,又不惜开口与我讨要婢女。我倒要看看这是何方神圣,能让我们七少爷另眼相看?”她笑吟吟的慢慢踱步,居高临下的盯着兰猗,声音忽然染上寒意。“七弟,你把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留在身边,又是从老爷子手里夺过来的,怕是留不长久。三哥这人你是知道的,不论你做什么,他定然要与你作对。斗了这么多年,你难道不想要一个志同道合的盟友么?你想护住这位小美人,单凭你一人之力办得到么?”燕还冷冷一笑:“你与燕修同母同胞,会反过来助我?六姐,人都是有私心的,既然是私心,就必然不足为外人道。你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从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同样如此。我不干涉你,你也别来窥探我。那两个丫头你给也好,不给也好,我并不在意。”他的背影丰神俊朗,不似寻常的富家公子那般文气十足、弱不禁风,反而像一株挺拔笔直的树,一座高大绝尘的塔,清俊贵气,却又暗含逼迫人心的冷冽之气。这儒雅与强势竟达到了完美的统一,在同一个人的身上高度凝聚,此起彼伏,毫不违和。兰猗有些晕怔了,眼前的影子慢慢变得模糊,只听得燕还冰冷坚决的声音一字一字的跳入耳朵。“至于兰儿,她只能是我的贴身婢女,有我在的一日,看谁敢动她一根汗毛。”他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噗通”声。回头望去,兰猗柔软纤细的身子已斜斜倒在了床榻之上,俏脸扉红,双目紧闭,胸口起起伏伏,显然是长久气闷昏晕了过去。燕还俊眉一凝,立刻伸手放平她的身子,毫不犹豫的解开她紧闭的领口,让她顺畅呼吸。继而将窗子开到最大,夜晚清凉的夜风徐徐拂来,吹得烛火摇晃,他又拿起粉彩瓷油灯,依次点亮顺风方向墙壁上悬挂的青铜油灯。他如行云流水般做完这一切,似乎完全忽略了房间内还站着自己的庶姐。燕容气得粉拳紧握,贝齿紧咬,狠狠的盯着对面清俊的少年。她的左脸虽生了一块丑陋胎记,可完整无暇的右脸却端庄秀丽,一双桃花眼迸射出又冷又怒的光芒,细细看去,颇有一番风姿绰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