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群衣饰轻盈,露出雪白香肩和小腿的女子拉着长长的彩带飘了出来,盘旋着在舞台上翩然起舞。幕后的丝竹管乐骤然齐齐发声,合奏出一阵悠扬却缠绵的仙乐。一个俊秀清雅的少女手执羽毛扇,轻柔慢摆,扭动腰肢,步履轻盈,于舞姬们之中簇拥而来,身上的淡紫绒衣随风而动,衬托得她的舞姿飘渺若仙。两只雪白的小脚在裙摆中若隐若现,还戴着一串细细的小铃铛,随着身体舞动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曼妙的音乐带着些许陌生感,一曲《洛神赋》改编的轻歌曼舞缓缓向众人展示开来。董小宛面容淡雅如莲,手中彩带轻摇,如洛神驭水,凌波而行,清丽不可方物。她随着音乐开口哼唱,声音柔婉直如初夏的清风拂面,又像冬日里暖和的温泉水浸润心田,缠绵婉转,余音绕梁,让人全身上下没一处不舒服。在座的客人有几个忍不住站起身来,呆呆的看着舞台上那娇弱绝美的少女,全然忘记自己身在何处,浑然不觉身后有愤怒的声音在大叫:“还不坐下,坐下!挡着我们了!”台下一片“啧啧”称赞,文人公子们交头接耳,眼放亮光。就连像李贞丽这般前来看热闹的别院的姑娘们也有些呆住,目光里带着艳羡与惊叹,有些酸楚的记起自己曾第一次亮相的情景,感慨着美丽的女子总是源源不绝,永远也没个尽头,而自己除了这副日渐老去的皮囊,什么也没能得到。金镶玉躲在帘子后悄悄瞧着,眼见来客似乎都有些躁动,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前探去,忍不住心底偷笑,得意至极。这支歌舞可是为小宛量身打造的,特意花大价钱请了苏昆生为《洛神赋》曲子做了改编。董小宛满满当当的练了一个月,直把那身段和眼神练得淋漓尽致的勾人,看不馋死那些臭男人才怪!她又踮起脚看了看前排不远处那屏风围成的小间,见复社的三个公子都目不转睛的紧盯着舞台上的董小宛,不禁得意的抿嘴一笑。好得很,有了复社的名公子赞赏,小宛的身价自然会一炮打响,水涨船高。乐声渐渐淡去,宴会厅内气氛浓烈,眼神热烈,直把害羞的董小宛看得几乎不敢抬起眼睛。一曲舞毕,她在舞姬们的簇拥下缓缓上前,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娇柔甜美的说道:“奴家董小宛,这厢有礼了。”这位仙人似的少女额头鼻尖沁着点点香汗,眼眸低垂,只看得到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覆在她的妙目上,十分惹人怜爱。众人意犹未尽的看着她,除了偶尔有几个粗俗之人吞口水的“咕噜”声,其余均鸦雀无声。“咳……”金镶玉这时才打扮得花枝招展,摇着团扇一扭一摆的走了出来,脸上掩饰不住得意之色,笑容满面的甩了下手帕。“感谢各位爷们赏脸光临。咱们这位新出的宛娘姿色出众,才艺一绝,年方十四,正是青春年少娇嫩如水的年纪。今后啊,可就劳烦各位爷们多多照顾了。”她拍了拍手,立刻便有侍女捧了一个红绸小托盘上来,上面放着一只精致的玉石小碗。“我们小宛的名字取自北宋诗人晏几道所作之词‘笙歌宛转’,方才衬得起她柔曼如雾的好嗓子。今后各位爷们想听什么曲儿,尽管来满春院放松享受……”“好颜色,好舞技!好名字……说得好!”站在最前头的一个长脸公子拍着手站起,眼神火辣辣的,朝董小宛拱了拱手,作揖道:“小生姓梁,今日得见宛娘之姿,实属三生有幸。”说着便取下腰间一个福寿双全玉佩,满脸微笑的放入了那玉石碗之中。这人可真唐突!台下的文人士子们听了他的话原本想嘲笑,可一看他竟迫不及待的上前赠礼,嘴里不屑的嗤之以鼻,可又心痒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暗自观察四周的动静,唯恐自己落人笑柄。这时,又有个粗糙的声音在人群之后叫道:“金大娘,董姑娘什么价儿?你就说个数,看看咱们这些粗人能不能也让董姑娘陪着喝口酒啊!”谁这么无礼?众人顿时满脸黑线,转过头去怒目而视,却只见一些跑到满春院来看热闹的商贩行人、泥瓦工正伸着脖子拼命往里挤,人头攒动,也不知是谁说的这话。金镶玉脸上的怒色一闪而过,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感谢捧场!不过,我们小宛可不是什么人都有幸相陪的,女儿家最重视男子才华,可别让一片真心过分沾染铜臭才是。”李贞丽在陈贞慧耳边悄声吃吃的笑道:“瞧她这话说的,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姑娘家可以重视才华,妈妈那儿可是只能凭银子说话的。囊中羞涩的别说一亲芳泽了,连个小手儿都摸不到。”方以智斜着眼,目光闪动,意有所指的说道:“贞娘便只看才华的么?可别哪日被别人的诗勾了去,让定生兄抱憾终身呐。”“方公子,你可高看奴家了,在奴家这儿只看银子,不然哪来的好酒好菜次次款待你呢?你说是不是?”李贞丽“嘁”了一声,毫不介意他话语里的嘲弄之意,反而讽刺了回去。侯方域不查其中暗流涌动,只戳着方以智的胸口,笑道:“密之兄,听人墙角可不是君子所为,哈哈!”方以智实在有些嫉妒陈贞慧拥有李贞丽这么一个侠义豪爽的红颜知己,有心讨好她,却好心办坏事,惹得她生了气。正碰了一鼻子呢,冷不丁被侯方域这么一戳,脸色便垮下来,冷冷的哼了一声。这边气氛刚闹得有些尴尬,只听得金镶玉压下满场乱哄哄的喧闹,笑吟吟的说道:“爷们都别急,咱们的‘香扇坠’还没出来呢。敬请拭目以待。”话音刚落,她又冲身后拍了拍手,示意下一场歌舞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