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进去之后没多久便又出来,将谢芙蓉带去了相府的书房。书房里残灯孤影,韦相颓败萧索地坐在椅子上,面前的书桌上放着一套沾染了许多污泥的衣服。谢芙蓉一眼就认出来,那应该是给韦宴云建衣冠冢所用的衣服了。韦相满脸的黑眼圈,面色难看,满脸颓然,见着谢芙蓉,勉强站起身来行礼:“无双国士!”谢芙蓉回了一礼,直接说今日的来意。“下官原本以为,相爷您是拎得清的人,却没有想到,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您却是最糊涂的那一个!”韦相并没有因为谢芙蓉的话而生了怒气,反而自嘲般地冷笑一声道:“如今相府都成了这个样子,本相,拎得清,拎不清又有何意?”自从韦宴云死后,韦相夫人项氏又中了风,相府原本就人丁单薄,如今更加凄凉。在这样的环境中,就算是心智再坚强的人也难免会承受不住压力,何况韦相只是个凡人。但是,谢芙蓉今日来是劝事的又不是来做白莲花,做菩萨的。谢芙蓉冷笑一声道:“确实,谁遇上相府这样的事情,只怕都会承受不住压力。不过……相爷,您一人一府拎不清保不住不打紧,可您若是再连累上您的本家庐阳韦氏和兰陵项氏,再祸害到整个帝京的名门氏族更甚至整个大周的江山,那您就是千古罪人了!”韦相颓废的双眸之中忽然一片黑沉:“你这是什么意思?”谢芙蓉淡淡一笑,在韦相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把玩着手指上的一颗扳指,道:“下官什么意思,相爷您难道还不明白?别人或许糊涂,但相爷您毕竟是聪明人,能屹立朝堂这么多年,自然有您独具的慧眼和独到的本事。最近几日帝京接二连三的发生这么多事情,难道相爷您没有看出来幕后之人的目的?”韦相皱着眉头,半晌没有说话。首先是韦宴云在骊山书院在武课上被人射死。而射死韦宴云的人偏偏又是能和相府在朝堂上分庭抗礼的护国将军府。虽然刚开始韦宴云出事的时候韦相因为一时气急,恨恼过护国将军府,更甚是想杀了杀死自己儿子的皇甫木兰。但是等事情平息下之后再静静回忆,似乎这件事情并不是那么回事儿。骊山书院是何其严谨的地方,怎么可能让武课上训练所用的假箭中误搀了真箭。再说,皇甫家的那丫头也不是个糊涂人,是拎得清轻重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存了心思伤害自己的儿子。隐隐觉得,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什么阴谋。再后来骊山书院失火,当时几乎帝京所有名门府邸未来的继承人都在骊山书院。就差那么一点,若不是救火及时,那日所有的人就葬在骊山书院。这样一来,整个帝京就会人仰马翻,帝京所有的名门府邸一定会闹的沸沸扬扬。帝京乱了,大周的江山还能不乱?如果说韦宴云的死只是让帝京陇上了一层轻轻浅浅的薄雾,那么骊山书院这件事情,就等于让帝京城弥漫上了一层厚厚的云遮雾罩。虽然死伤没有那么惨重,但还是死了不少人,这几日自己虽因为府上的事情没有怎么关心过朝里的事情。但是皇帝和各位大臣们善后工作的并不轻松。如今地帝京已经不是原来风平浪静的那个帝京了。表面上看着只是随风吹着海浪,但其实在海底深埋着时刻都能导致翻江倒海的危机。只带着引爆危机的那个人出现。韦相忽然一个愣颤,看向了谢芙蓉。好险,相府差点就做了那个引爆所有危机的人。谢芙蓉见韦相的神情有一些变化,道:“相爷,您想明白?”韦相虽然想明白了,但还是拉不下脸来,不愿意失了自己的脸面。韦相的这一点心思,谢芙蓉怎么可能看不透。他想要脸面,她却偏不给他这个脸面:“相爷,宴云的死我也很难过。只是人去如灯灭,一味的难过有什么用?难道你想让活着的人跟着死去的人也一起不安么?”韦相没有说话,谢芙蓉继续道:“说白了宴云的死就是一个炮灰,只要他们想做,那日注定了是要死一个人,只是刚好不巧,宴云就撞在了那个箭口上。”虽然谢芙蓉的话是话糙理不糙,但韦相心里头还是有一丝不悦,眸光又是一沉。谢芙蓉也不理会,继续道:“相爷或许已经感觉到,今日您差点就断送了整个相府和您身后的韦氏一族,更甚至还很有可能牵连上兰陵项氏一族!”韦相猛然一怔。虽然早就想明白了这一点,但是如今却被谢芙蓉如此赤裸裸地揭开在他面前。韦相还是如同当头棒喝,脑袋一个激灵。再想想今日翠云宫的那一场面……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冰凉,脖子一圈微微有些刺痛,就像那刽子手的大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谢芙蓉瞧着韦相不再说话。半晌,韦相缓过劲儿来,眸光渐渐有了一丝温度:“你为什么接二连三的帮助相府?”这个时候如果谢芙蓉还说是因为之前和韦宴云的交情,韦相一定不会相信。谢芙蓉微微一笑:“相府和博雅草堂关系向来不深,且琅琊王氏和庐阳谢氏没有任何交集。相爷您说,我这样接二连三地帮着你是为了什么?”韦相觉得自己能看清眼前这个年轻的少年,但又觉得有些看不清。谢芙蓉又是一笑:“相爷可以暂时认为荣甫做这些是为了陛下是为了帝京的氏族,是为了大周的江山。无论那一条都没有错。但是有一点,相爷您别忘了,前后您是欠着我两个人情,天下没有白送到嘴边的午餐,迟早……您是要还的!”虽然这是事实。但世人皆不爱听真话,没有谁在听道这样的真话时还能一贯如常,如今的韦相也更别说。但是有一点韦相不得不承认,今日谢芙蓉来这一趟,确实是点醒了他。虽然这些事情自己之前在内心之中能想得明白。但那一点明白微弱的微乎其微,被自己的失落、颓废和恨意掩埋。自己的内心混沌一片。此刻他已经想明白了,在朝堂上争强好胜了一辈子,他从来都没有输过,在这个时候更不能落了下风,让别人看了笑话。他不能输,相府也不能败。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撑住相府的门楣。找到害死自己儿子的幕后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