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的话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贾宝玉被抢了白也不气恼,看到几个最喜欢的姐姐妹妹们都笑,他也笑了。 宝钗也在笑,只是她笑意中带着一丝苦涩。 下意识地,宝钗调转目光,刚好与薛姨妈的视线对上,两人眼里都有些不自然。 贾母这是话里有话。 眼前的手里捧着的小杯中盛着的是甘醇的美酒,可喝起来宝钗只觉艰涩。 她回想起不久前与薛姨妈两人私下的对话。 “母亲,之前不是都说好了不打宝兄弟的主意了么?为何忽然又变了卦呢?” 蘅芜苑里,薛宝钗听完了母亲的话,表情有些讶异,继而有些气恼地问道。 薛姨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又瞧了一眼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母女的香菱,面有难色。 此刻薛宝钗竟少有地露出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香菱也是我们自己人,母亲你无需避讳什么,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了? 您也知晓老太太是不想这么早就决定宝兄弟的婚事的,再说以宝兄弟的身份,我们薛家也和他不匹配,这些您应该是心中有数才对。” “我又何尝不知?”薛姨妈望着自己那冰雪聪慧的女儿,苦着脸解释着:“昨日里……” 薛宝钗听着听着,表情先是一滞,继而渐渐变得惨白起来。 “但那也没必要一定是宝兄弟!再说了,我们这趟进京,不是为了选秀女的么?” 薛姨妈苦笑喊道:“我的好女儿哟,什么选秀女的那都是说给别人听的理由,你哥不懂,你还不懂么?” 薛宝钗气呼呼的不说话。 薛姨妈带着一对儿女进京,未尝没有避祸之意。 一来,薛蟠犯下了人命官司,总归不好打理;二来薛姨妈不善打理家业,薛家日益破败,薛姨妈自己也是怕了。 势孤力单的她,剩下的依靠唯有为京营指挥使的王子腾,以及荣国府二太太的王夫人。 可毕竟薛姨妈一家远在江宁,娘家人总归鞭长莫及。 “你这哥哥就是个成事不足的,我也算是看透了,论经商他是半点你爹的才能都没有承继到,做一单亏一单。” 薛姨妈长叹一声,挽起宝钗的莹润柔荑,苦口婆心地道:“你哥他是指望不上了,王家……也算了,反倒是贾府,原先我也灰心了,却不料如今竟然有了重起之势……再说了,对宝玉你不也喜欢着的么?” 薛宝钗闻言沉默了下来。 “再说了……”薛姨妈手心继续用力,“你身上那块金锁可不是为娘我乱编的故事,当年那和尚给这金锁,确是留下‘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之语,也不是我诳人。” “妈,你还好说……”薛宝钗气道:“你将此事说与太太后,好些天她瞧着我的眼神都怪怪的,我更是好些天都没好意思去见宝兄弟!” 薛姨妈没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地强调着:“我又没有诳人……” 看见薛姨妈的样子,作为女儿的薛宝钗也是无语。 “你放心,这事儿总归是得先把你哥的婚事办好才行,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指望给蟠儿找一个能让他收收心的妻子了……” 薛姨妈瞥了一眼俏生生立在一旁的香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声地自言自语。 “这孩子……怎么就收不了心呢?够漂亮了……这已经够漂亮了……” 香菱一对好看的杏眼不明所以地眨了眨,转过来看了看宝钗,似乎是想问:“什么意思?” 面对香菱询问的目光,宝钗臊红了脸低头躲过。 这下反而让香菱更加不解了,但她素来话不多,心里有问题也不会开口。 【有空去问问林姑娘,她素来博学,肯定知道!】 此时的林黛玉并不知道薛宝钗母女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薛姨妈念叨了一会儿再次开口:“离家时带着的银钱,已经被你哥败掉一半了,我们剩下的东西不多了。” 宝钗脸色微微一黯。 薛蟠年前也不知道被谁撺掇着,居然跑去了宣府外行商,结果第一次小赚了千两,第二次连老本都赔了,可杀红了眼的薛蟠哪里愿意放弃,又带着一批货物走了出去。 薛姨妈回身拿过一个锦盒递给宝钗:“薛家最后剩下的就是那两张薄薄的东西了,你拿着吧。” 宝钗见了这盒子心里一惊,连忙推脱:“不可以!” “宝姐姐!” 一声呼唤将宝钗思绪拉了回来。 贾宝玉看着宝钗半举起杯子,手愣在半空,好奇地询问:“是不是身子有什么不爽利的? 宝钗身上有种“奇病”,府里人或多或少都听过,宝钗自言出生的时候带了先天热毒,靠着奇人给的方子,用“奇香”作药引做成的冷香丸吃过方才无碍。 “谢过宝兄弟关心,我无碍的。” 薛宝钗很快就管理住了自己的情绪,浅笑着回复贾宝玉,又与他聊了一阵。 贾宝玉见姐妹们都在自己身边,还有宝姐姐、林妹妹、湘云这样的人儿,真是道不尽的欢喜。 更让他舒心的是,贾政大魔王因忙于部务,一连几日都没有回府,连今日贾母设宴也没法出席。 大魔王不在,贾宝玉更是卸下一切心里的包袱。 见宝钗确无大碍,宝玉对众姐妹提议道:“宝姐姐、二姐姐、各位妹妹,吃饱喝足了,行一令才有意思。” “好啊!”湘云最是天真烂漫,被宝玉一说兴致也上来了,第一个就拍手赞成。 黛玉扫了众人一眼:“既如此,不如请香菱作酒令官吧?” 一旁自宴席开始后就没怎么出过声的香菱呆呆地看了看黛玉,其余的人闻言眼神都落在香菱身上。 “我?”香菱怔怔着尚未反应过来,黛玉却掩嘴笑道:“你学诗也学了这么些天了,尽可以当个令官试试了。” “不、不行!”香菱慌着不停摆手推拒,只说自己笨,来不得。 “怎么就不行了呢?”黛玉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自豪地说:“说起来上一个找我学诗词的已经成了解元了,他也就学了不到一年,你都学了一年多了,当个行令官,怎么就不行了呢?” 香菱脸露急色,刚要分说,却不料贾宝玉比她还急:“怎么不行!?香菱依我的看法,你足以胜任。” 香菱不得已,站了出来。 宝钗笑道:“你傻了,这里摆着宴席,要行令,也得先向老太太、太太告辞,我们另寻一地。” 话音刚落,院外忽然一阵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