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的变故,以飞快的速度传开。当守备和县令联袂赶来的时候,便只看见满地跪着的衙差和官兵。而以往看他们如见勐虎的老百姓和过往行商,则安静的站在边上,有的甚至一脸期待戏谑的样子。心中咯噔一声,来不及细细观望,二人赶忙上前,冲端坐在书桉前的胡服女子跪拜道:“卑职刘大海,参见公主。”“微臣冯劲,拜见公主。”没有回响,场面很安静。二人只听得耳边沙沙的风声呼啸,额头不由得开始冒冷汗。听得一道清丽冷澹的声音响起。“本宫幼时,曾陪着太子与几位皇兄在上书房读过几天书,那时常听夫子们讲,凡为官者,一当为国尽忠,为君分忧,次者造福一方百姓,守地方安宁。二位大人觉得此然否?”守备和县令闻言,如何不知公主是在责问他们,因而皆面露羞惭之色。“二位大人一个作为守备,肩负保卫地方之责,一个更是作为此地百姓之父母官。若是此地发生巧取豪夺之事,或是有人仗势欺压百姓,你二人是应该作为百姓的倚仗,理所应当为百姓出头,伸张正义,还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亦或是,中饱私囊,助纣为虐?”在科举盛行的当世,凡为官者,大多数都是受过圣贤教化的。又有几个人一开始没有过为国为民,甚至名垂青史的念想?而今听得年轻的公主殿下当面垂斥,守备和县令二人,方恍恍忽忽之间,想起自己年少未得志之时的豪情壮志,心中愈发惭愧。fo也有心辩驳,然面对风尘仆仆,声音冷静,目光深邃的当朝公主,似一切狡辩之言皆无所遁形。再瞥一眼旁边利剑之下,几欲昏厥,形容丑陋不堪的枯瘦男子,二人心内又是一惧。相视一眼,纷纷拜道:“臣等知罪,请公主责罚。”若是面对上官问罪,或许还可斡旋一二。然面对堂堂公主殿下,特别是公主旁边还站着一位天下闻名的冷面杀神,狡辩、触怒是愚蠢的行为。果断认错,使得贵人消气,或许贵人也就不愿费力收拾他们。这方是明智的反应。果然,见他二人没有狡辩,公主似乎也没了继续申饬他们的由头。她顿了顿,然后摆手道:“罢了,本宫一介女流,也不便多问地方之事。不过贾将军离京之初,便被父皇委以钦差重任,钦赐尚方宝剑,所过之处,凡三品以下文武官员,皆可先斩后奏。故,此事还是交给贾将军定夺吧。”说着,昭阳公主看了贾琏一眼,眼神微微跳动。贾琏此时正心内感慨,没想到昭阳公主第一次坐堂,还真像那么回事。此时见她突然将皮球丢过来,还对他挑眉,心里觉得好笑的同时,倒也未曾表现,转而看向守备和县令二人。相比较面对昭阳公主,面对贾琏的时候,守备二人明显的更加谦卑、谨慎。也是,公主虽然尊贵,但也就是尊贵了。贾琏可不一样,作为奉旨出京的钦差,其不但尊贵,且具有权势。而且仅从传言便可知,贾琏虽然年轻,但是杀起人来,绝对是不会手软的。落在公主手里,大概被训斥一顿。但得罪了贾琏,或许小命说没就没了。加上二人早在来时的路上,便知道了城门口发生的事,早已在心里想了一些最有利于自身的言辞。因此面对贾琏的审讯,很快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原来节度府收到朝廷整军备战的命令不假,节度府安排人手各处筹集军资粮草,令地方配合也不假。但是显然,节度府的政令,并没有让底下人到处强抢的意思。不过是其小妾亲弟,仗着与节度使有裙带关系,好不容易谋得差事,下到地方,又被官吏们一顿奉承,所以贪心不足,行事越发乖张肆掠。特别是在看见薛家商队那数不清的财货之时,更是起了雁过拔毛的心思,所以才不顾政令,在薛家分明交了边税的情况下,还要强行扣押。“那依尔等所言,此人犯下如此大罪,该当如何处置?”贾琏指着那枯瘦男子,问道。贾琏不怕得罪节度府,但是守备和县令可不敢,因此只道:“请钦差大人定夺。”“既然如此,那便杖四十,再断其一条腿。”“这……”守备和县令心里一跳,又不敢违背贾琏的意思,有心含湖过去,等回了衙门再想个两全之法。“还不行刑,要让本官亲自动手吗?”在贾琏的冷冷逼视之下,县令也只得起身,安排行刑。枯瘦男子见状大声叫喊,多有威胁之言。对此贾琏自然毫不在意,倒是县令二人,生怕被枯瘦男子叫喊出对他们不利之言,情急之下也就顾不得那般“情意”,命人堵住他的嘴之后,毫不客气的开始行刑。便是最后的断腿之刑,在看了贾琏一眼,确定贾琏不开玩笑之后,也不敢含湖。将人按在刑凳之上,一腿放在另一条凳上,膝盖向上,在枯瘦男子绝望之中,行刑的衙役举起手中厚重的刑杖,狠狠落下。伴随着一阵惨叫,围观的一些人都不忍的别过了头。但是更多的人,却是暴发出了震天的喝彩之声!这也是贾琏当众审讯,当众行刑的原因。因为他知道,若是按照正常的流程,便是将枯瘦男投入县衙大狱,只怕他前脚离开此地,后脚人就被放出来了。他要的,便是这种能够让老百姓亲眼看见,不作一丝假意的惩处奸恶之举。只有如此,才能做到杀一儆百,震慑、安抚人心之举。至于守备等人,他当然也知道,他们并不会像他们口中的那样不知情。要深究甚至摘掉他们的乌纱,对贾琏来说也并不是难事。但他这个钦差毕竟是送亲使,而不是巡察使。地方政务,严格来说他也并不应该插手。况且他和昭阳公主三人流经此地,手中并无亲信。即便是为了防止贪官污吏狗急跳墙,他也不会在此时对这些人表露出狠辣的态度。即便他知道,这些人敢狗急跳墙的概率极低。但没必要去试探。这里既然是昭阳公主亲舅舅的地盘,出现这等欺压百姓,影响恶劣且深远的事,若是节度府并不知道,此事后必定会自行妥善解决,对守备等人是杀,是贬,都由节度府决定。若是节度府事先知道,或者就是他们有意纵容的……那么可以断定,这个阳武侯白祁非是能成事之人,安西节度使这个位置,他早晚坐不稳。这样的话,即便他是昭阳公主的舅舅,以后也没有交往的必要。反正不论如何,这些无关紧要的小官吏,都用不着他来越俎代庖。命人将枯瘦男子送走,守备二人赶忙上前,争相接昭阳公主和贾琏去他们的地盘下榻。贾琏心里并不想与这二人多有纠缠,只准备在城内略作修整便回甘宁关。“城内可有较好的客栈?”“有,回钦差大人,城里有一家客栈,名为‘昆玉阁’,倒是颇有几分雅致……”贾琏看了昭阳公主一眼,见她无意反对,便定了下来。然后目光看向候在远处的薛家人,走了过去。薛家父子三人,包括奴仆,伙计,以及雇佣的镖客等人,早在贾琏二人亮明身份的时候,便一直处在震惊之中,久久不能自拔。“我看世叔身子不适,不如和我们一起去客栈,早些请两个高明的大夫瞧瞧为好。”听见贾琏称呼薛家二老爷为世叔,县令二人心里暗暗后悔不迭。早知道似薛家这等百年大族不能招惹,因为他们根深蒂固,关系盘根错节!可惜利令智昏,到底是贪心过了度。可是谁又能料到,薛家与贾家竟是故交,而且贾琏还刚好出现在此地?来不及多想,县令立刻吩咐左右:“好不快去请城里最好的郎中来给薛老爷诊治!”“不敢不敢……世侄……不,钦差大人客气了。我这病不碍事,不敢叨扰公主和大人……”饶是薛家二老爷见惯了世面,也没想到世上有这般机缘巧合的事。更没想到,贾琏这样尊贵的人物,居然对他这般客气!虽然说贾史王薛作为金陵的四大家族,向来同气连枝。但是作为薛家二房,在与长房分家之后,他们便是实打实的平头百姓。贾家要认,也是认大房嫡脉才对。总而言之,他现在心里是庆幸和惶恐各自参半。“无妨。”贾琏一挥手,没给薛家拒绝的机会。低头看了一眼悄悄打量他的薛家兄妹,贾琏笑道:“没想到吧,我们又见面了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