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垂落，天幕上卷起层层叠叠的火烧云，赤红一片，又由亮转暗，这个家里面的顶梁柱才终于回来了。 裴大成放下锄头，接过小丫递过来的汗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低头瞧了眼自家闺女，露出个憨厚的笑。 他今年三十多岁的年纪，长有庄稼人的憨厚粗糙，年轻时候却也是裴家村有名的俊俏后生，可终究是家里穷，地又少，他眼光高了些，想娶个贤惠好看的，就到了快三十岁才讨到媳妇儿。 他伸出厚大的手掌揉了揉裴小丫的头，然后大步走进去。 “婆娘，金宝呢？我的宝贝儿子今天想爹没啊？” 裴小丫连忙接住自家爹丢下来的汗巾，看着他大步走进屋子里面，嘴唇不由得抿了抿，眼里的晶亮黯了下来。 她走过去用瓢舀了水，把汗巾揉搓干净再挂好，也走进了屋子里面。 最近田地里面庄稼不太好，裴大成很是劳累，而张花却刚生了儿子，这可是他们的头个儿子，自然是得精细些养。 张花得了男娃，得忙着照顾，裴大成体恤就没有让她经常下地，多在家里操持家务，又有小丫给她打下手，最近的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她熬了一锅半是陈米半是高粱米的杂粥，炒了个清炒莲白，拌个黄瓜， 看见自家男人抱起床上用小被包好的儿子，一不小心用自己的胡渣把儿子蹭醒了，惹得金宝哭闹起来，她连忙把儿子接过。 金宝已有四五个月大，刚刚出生的红猴子在照顾下变得白胖。 “哦哦，金宝乖啊，饿了吧，娘给你煮了鸡蛋羹，这就喂你啊。” 农家人，坐月子的时候就算是个男孩，婆母也不过杀了只鸡，送了半只来给她熬汤喝，奶水自然不多，已经开始给金宝吃辅食了。 木桌子上两个菜和一盆粥，还有个小碗盛了黄澄澄的鸡蛋羹，点了几滴香油，散着香甜气。 裴大成也馋，但自己乖儿子更重要，也不至于抢吃的，他看见小丫走了进来，就大步坐在了板凳上。 “小丫，快去把碗筷拿来，咱们吃饭了。” “就来，爹。” 小丫连忙取出了三副碗筷，摆在桌子上，又用大勺舀了粥盛满了，端到自家爹娘的面前。 她听话乖巧，虽才四岁，但力气却比寻常的男娃子都大，勤快能干，裴大成和张花自然也不会像寻常村民对自家女娃子那样吝啬。 煮的粥，裴小丫也能喝上满满一大碗。 裴小丫时常和同龄的女孩上山割猪草，挖野菜，知道旁的女孩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能和自己一样上桌吃饱饭的寥寥，都是家里很受宠的。 她嗅到了张花正在喂金宝的那碗鸡蛋羹传来的香气，喉咙不由得咽了咽，想到了出门挑水的时候张花的承诺，却没有问自家娘，只是把注意力转回到自己碗中，大口地喝了一口粥。 张花的手艺不错，少油少盐，可莲白和黄瓜的味道都尚可。 不到一会儿，一盆粥就已经见底，裴大成把碗放到桌子上，从张花手里把儿子接过来。 张花一边吃饭一边带儿子，这会儿得了空，把剩下的莲白带着的一点汤水倒在了自己碗里和着粥吃完，然后把碗放下，对着小丫笑了笑。 “小丫，去帮娘把碗洗了。” 裴小丫的力气比旁的孩子大得多，饭量也是大了些，可她乖巧伶俐，又能帮忙，所以裴大成和张花没有因为这饭量说什么，并不苛待。 她连忙把吃剩下的碗叠在一起，手脚麻利地用粥盆把碗碟装起来，然后走出堂屋到厨房洗碗。 裴大成看到了裴小丫出去，看见张花眉宇间掩不下去的喜色。 “怎么？王婆子来看过了？” 张花笑起来。 “王婆子今天来看过了，小丫跟了咱们长得好，身体也不错，王婆子说瞧着是个能干的，但她还要问过李老爷的意思。” 张花眼底的喜色很是真切，伸出右手比个数字出来。 “能有这个数呢。” 裴大成原本对这件事的兴致不是很高，毕竟对一个大老爷们来说，跌份儿，但看见张花比出来的数字，也是惊讶万分。 “能有这么多？” 他转眼看了看床上刚刚因为吃饱睡着的儿子，眼底划过了几分坚定。 二十两白银嘞！ 天爷，他在地里累死累活干上八九年都挣不了这么多。 “可是李老爷那个儿子？” 他眼中露出了几分复杂，张花也是猛地沉默，但她还是开口。 “李老爷那儿子再怎么是个傻子，可李老爷的万贯家财也亏不了咱家小丫啊。” “说不定是去过好日子的嘞！” “跟着咱们在土里刨食，将来还指不定要说咱们断了她的富贵日子哩。” 裴大成紧紧地抿着唇，眯了眯眼睛，他知道这不像话，可看见床榻上的金宝，已经看得出来同样遗传了爹娘的好样貌，皮肤白嫩。 他下了决心。 “那我明天就带着小丫进城一趟，去给李老爷瞧瞧。” “欸。” 其实张花也不是很想这样，毕竟小丫懂事能干，挑水和料理家务等杂活就已经可以一个人做。 旁人家同年纪的丫头最多就是能去割割猪草，洗洗碗筷。 可儿子来了，这是老天特地赐给他们的福气。 想给金宝吃得好点，再让他读个几年书，不能做个睁眼瞎，再要娶个漂亮的儿媳妇儿，生个大胖孙子，这得贴进去多少？ 只能指望着小丫这笔银钱了。 她点了点头，盘算着等到这二十两白银到手，该要怎么花耗。 这房子也是破旧的很，门窗都不太严实，经常有着风灌进来，现在夏秋天还好，到了冬天可得好好修缮，不能委屈了自家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