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明亮的一顶帐篷里,行军所用的灯台点了二十多盏,灯豆虽小,加在一起却足够明亮。
为了保证通风,帐篷除大门以外的三面都开了窗。秋夜很凉,于是在中间的那张卧榻之上还铺了五床被褥。
一具高壮的身躯坐在卧榻上,披着厚厚的皮裘,身躯有些佝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旁边还有一个火盆,火盆里燃烧着红彤彤的木炭。
当沈晨带着李君羡进到帐篷里的时候,那具身躯的主人正把手探到火盆的上边,吸收着热浪。
“末、末将拜见仙师。”
那具身躯十分虚弱,站起来想要对沈晨叩拜,但站了三次都坐了回去,反倒累得喘息急促,斗大的汗水顺着他杂草一般的胡须低落下来,落到火盆里,溅起刺啦啦一道青烟。
反复数次,那具身躯的主人似乎再也没了勇气,只得抬起颤颤巍巍的双手,坐在卧榻上,向沈晨抱了抱拳,有气无力地说道:“请仙师恕罪,末将翟长孙实在无力见礼。”
“冷吗?”
沈晨也不靠近,远远地站着,并不在意翟长孙向不向他见礼,从后世的观念出发,两人见面打声招呼实属正常。
只是跟在他身后的李君羡满脸鄙夷地看着翟长孙,很是不屑威名赫赫的黑甲军统领如今这幅虚弱如同孩童的模样,“切!”
“末将确实很冷。”
翟长孙抬起他的脸来,冲沈晨无奈地笑着,并摇了摇头,不久前如同魔鬼般狰狞的线条还挂在脸上,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极为丑陋。
“那东西彻底戒除之后你便不冷了。”
沈晨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四条铁链分别从帐篷的四个角落里延伸出来,被牵引到卧榻上,两条皮带被散落着放在凌乱的被褥上,看那被褥上尚未干透的汗渍,正如看守他的学院近卫说的一样,翟长孙才刚刚清醒不久。
“但要戒除十分艰难,还需你具有强大的毅力,否则,忍受不过咬舌自尽也是正常。”
“末将如今这般模样,与之死去又有什么区别?”翟长孙想要抬手抚摸一下自己的额头,但他一动之下,便有两条铁链卡拉拉作响。
他的双手双脚尚未从铁链里释放,手才半空便没了力气,只好再一次发出丑陋的笑容,无奈地摇摇头。
“虽然很痛苦,但末将还是谢谢仙师帮助末将戒除那东西,恩同再造,此后末将必定为仙师肝脑涂地,只要不谋反谋逆,翟某七尺全族尽由仙师调遣。”
一边说着,翟长孙缺了一只耳朵的头颅向着沈晨低了下去。
他名气虽小,战功却极大,性子更是狂傲无边,连下凡的神仙都敢与之怒吼。
这一低头,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抽空了他的灵魂,算是彻彻底底再无与沈晨作对的心思。
“哎……自作孽,何必如此?”李君羡看着之前意气风发的翟长孙变成现在的模样,虽看不起翟长孙的种种做法,但同为军人,不由生出一抹悲凉。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沈晨知道,人在大难不死之后,性情必然会发生改变,在后世的时候,一些做错事的孩子被性格激烈的家长打过之后也会出现这样的状态,所以并没有李君羡一般的感觉。
翟长孙仰天叹了口气,“想明白了,功名利禄不过过眼云烟,生死之间自有定数,定数如此,何须强行阻挠?倒不如及时行乐,方可放下执念!如此一来,也不会被人诓骗利用,做下不可悔改之事!”
他这一抬头,顿时显出脖子上三块木质的木牌来。
沈晨借着灯光看了一下,是三个名字,其中一个是张小六,当时翟长孙抢山的时候,两名亲兵便喊过这个名字。
“亲兵乃是将军的第二条命,能做的亲兵的,必然受你信任,且全家老小的命都系在你的身上,你死他们不能活,你活他们可以死。但你脸他们都杀,翟将军,你那不可悔改之事实在……太过了!”
李君羡也看到了那三块木牌,却是突然间没了要顶翟长孙几句的心思,话到嘴边,成了一种无奈的叹息。
“是啊!太过了!所以在上次清醒后,便让你的学院近卫帮我把他们三个的牌子带了过来,戴到我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