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天摇之中,埃姆林连滚带爬地躲避断裂的楼板与飞扬的碎石。一切都太突然了,他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双腿在发软,全身在颤抖,手中的蚀刻手枪烧得他手掌发疼,铅弹与水罐对于一个过劳的医生来说未免太过沉重,几乎就要在这里把他压垮。 可是……我……我可是医生! ……我要活下去! 埃姆林尖叫着摸着抢奔跑起来,给没用的自己壮壮胆,然后回过头去对着破漏的楼板闭着眼胡乱开枪。 “赞美大地母神啊啊啊啊!!” 引导弹闪着火光奔向缺口,古老法阵被瞬间激活,整个建筑物仿佛活了过来,葱茏的藤曼从周遭狰狞的缺口中蜂拥而出,追着子弹急速生长,为滞留的人们搭起生命的通道。 “快!快撤退!” 歇斯底里的埃姆林叫破了喉咙,在摇晃的走廊里狂奔,不停地向往来的病人喷撒医院特质的消毒水,也不管对方什么情况,硬是随手向对方身上怼。 活下去!活下去! 治得好也行,治不好也罢,但是今天没能活下去,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浓烈刺激的消毒水味让埃姆林边跑边干呕,不过剩下的喷罐不多了。 埃姆林在楼梯上奔跑,给自己换上最后一匣子铅弹。从未接受过军事训练的埃姆林根本受不了这款大口径手枪的后坐力,刺痛发胀的手腕在激烈地颤抖,试了几次才成功插上。 “脑科门诊!院长负伤!请求附近支援!” 耳麦里的消息惊得埃姆林一脚踩空摔下楼梯。 没事的,埃姆林,你看那个瘦老头临走时那么威风,不会有大事的…… 鼻青脸肿的埃姆林撞开皮肤科变形的大门,瞪着眼睛叫喊着向倒塌的墙壁开枪射击。 “沿着藤蔓!快——” 话音未落,近处的茶水间突然爆炸,巨大的冲击波将埃姆林狠狠拍在墙上。 男人的惊叫,女人的哭号,嘈杂的声音在埃姆林混沌的意识中到处乱撞。 还有,还有…… 视野一片朦胧,头上的血糊住了眼睛,还涂在了墙上。唯独埃姆林的血迹被活过来的墙壁快速吸收,在原地长出一片嫩绿的芽儿出来。 埃姆林完全没有在意这些异变,或者说,他已经没有时间想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了。他颤巍巍地提起手枪,凭着模糊的视野开枪射击。 但他没有发现,弹匣已经空了。 于是埃姆林咬牙扣下扳机,紧接着手枪上繁复精美的花纹立刻泛起夺目的幽光,一枚绿色的光弹从枪口射出。更多粗壮的藤蔓从破碎的建筑中生长而出,跟随着子弹的指引粗糙地修复自己。 埃姆林只觉得自己被那枚凭空造出的子弹抽走了惊人的气力,但是无所谓了,有效,能救人,这就足够了。 这就可以了! 埃姆林摇摇晃晃地在崩溃的楼道里奔跑着,开始他最后一轮的射击与疏散。 不管这枪在我身体里抽走的到底是什么,气力也好,血液也好,甚至是寿命、命运……无所谓了,那就都拿去吧! 破罐破摔的大无畏精神从埃姆林的心中升腾而起,提起瘫软的脚向被机器卡在墙角的护士卖去。 最后一人,最后一个! 正当埃姆林堪堪抓住小护士的手,一声闷响彻底炸烂了整个墙脚! 脚下一空的埃姆林用出最后的气力,将小护士推到残留的平台之上,自己则因为这一推被爆炸的气浪重重向外抛出! 埃姆林以为自己会撞到楼下的楼板,但一瞬的恍惚后,埃姆林发现,自己在下坠。 医院闪烁的廊道灯在埃姆林的视野中消失了。而古老的教堂穹顶展现在埃姆林的眼前,博物馆的吊灯似乎触手可及。 原来,我已经走到了医院和博物馆的交界处啊…… 周遭的一切在埃姆林眼前都变得缓慢起来。 糟糕的爆炸从医院一路炸穿巨墙,延申到博物馆来。灼热的火光在巨墙的各处亮起,宛如盛开的红色花朵,慢慢舒展的粉尘如同一团团黏在墙面与楼板上的巨大棉花,四散的碎石与断裂的楼板簇拥着埃姆林一起坠落。 埃姆林不记得上一次来丰收教堂博物馆是几岁了,好像是十几岁的时候。手里收到过的传单其实不少,但是总是没有勇气在生活中挖出一块时间,来这间博物馆无所事事一下。 当时离开的时候,一定想不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来到这家博物馆吧。 刚刚在埃姆林眼前撤离的人们再一次如走马灯一般浮现在埃姆林的脑海。 那些跑出去的人们,也许之后不久就能迎来痊愈,也许之后生活会坠入可怕的阴霾,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医生,对患者告别之后的苦难完全无法起到任何的作用。 但是就在今天,就在这一场灾难中,就在这一刻,我把他们推出去了,让他们继续去面对接下来前程未卜的人生。 我……至少在今天……算是救了他们吧? 漫天飞舞的古董宝物如同四散的星尘,折射着爆炸的闪光与灯具的亮光,四处逃逸的光线让窒息的粉尘透出迷幻的光线。 光影闪烁间,埃姆林看到在自己的上方有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影,也跟着混乱的碎屑与自己一同向下坠落。 他下意识地向人影伸出手,刚想叫喊,却发现那并不是什么坠落的病人,只是一个人偶,一个古董人偶,他在传单上看到过的,似乎是从第五纪保存下来的稀奇玩意儿,珍贵得很。 埃姆林自嘲地笑了笑。如果当时向那魔术师许下一个愿望,随便什么愿望,现在的一切会不会全都不一样了。 可是没有如果。 “……母神在上……” 望着人偶澄澈精致的玻璃眼,埃姆林伸手,想要在坠落的最后,把这个人偶揽入怀中。 我今天似乎鼓起勇气救下了很多人…… 那么,到了最后,是不是也可以试一下拯救一下你? 当拥抱人偶的那一刻,埃姆林的思绪忽然一滞。 厚重的记忆如同初春的新芽破土而出,千年的时光如同洪水倾泻而下。被遗忘的豪言壮语,被遮蔽的坚定信念,都随着束缚的绷断,带着千载风雨沧桑汹涌而来。 一张塔罗牌在空中缓缓落下,在埃姆林的视线中从逆位翻转成正位,然后迅速溃散。 手枪繁复的蚀刻纹路顿时闪耀出夺目的绿光,澎湃的灵性涌入弹匣,埃姆林毫不犹豫地向上开枪,灵性凝成的子弹从枪膛奔出,指引着绿藤升腾而上,稳稳地接住埃姆林与他的人偶。 【月亮】,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