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光褪去,显露出溶洞的石壁,只见俩人面前的石板床上,插祭着一把冒青光的古朴锈剑。 而那剑身前头,俨然坐着个人首蛇身的披发红袍老妇,正张开十指指甲尖长的利爪、冲一个弓腰躲闪的白衣女子呲獠牙怒吼,火力全开。 当禁锢俩人的幻境悄然破灭,青铜镜乍现,连柔然皇姨也亮出了背后莫邪剑,元无忧被眼前混乱的对峙场面,给惊了一下。 好家伙,俩人一断情,竟然打穿幻境了? 当那白衣女子捂着肩头扭回头,冲到元无忧面前时,她才看清,这位擅闯者竟是郑观棋。 素来给人一种盛世牡丹花、门阀贵女之感的郑观棋,此时居然穿了一袭修身的交领长衫,高梳马尾,劲装飒爽地出现在溶洞! 而她也没给俩人猜测的机会,只回身冲那撑着蛇身爬下石板的老妇,扔了一枚瞬间炸裂的呛鼻硝石丸,便拉着元无忧的肩膀喊高长恭走! 仨人在大窟窿套小窟窿的溶洞门里穿梭,不知跑出多少间石洞去,高长恭才停下脚步,把小姑娘拽到自己身边,愤然质问那白衣女子: “你为何也在此?!” 郑观棋冷着一双狠厉的桃花目,直言道: “我奉女相陆令萱之命,下溶洞来寻陶弘景刻下的真灵元君位业图,以及沌口之战丢失的传国玉玺。只要二位肯助我诛杀这柔然余孽女妖,她背后的莫邪剑便是你们的,我自会指条明路,带你们走出溶洞。” 溶洞处处暗藏危机,郑观棋却能出入自如,不受幻境迷惑,元无忧对她的话自然深信不疑。 可高长恭旋即意识到, “这些都在你预谋之内罢?诓骗我们来捉妖,只为借刀杀人,帮朝廷奸佞掩盖真相?” 郑观棋平素那张笑面虎似的脸,此时竟被溶洞压的晦暗阴沉,但也难掩冷艳清绝的容色。 她的眼神傲慢,讥诮, “你生母是柔然人,里头的柔然余孽论辈分虽是你表亲二姨,可她现在是食人维生的妖怪,你仍旧下不去手么高孝瓘?” “…你!” 元无忧一抬胳膊,挡在一挺胸脯就要冲过去的男子。高长恭此时情绪激动,最易失控,她可得拦着他,替他谋划周全。 故而她岔开了话,“别为难他,必要时刻,我会出手。请表姐细说玉玺一事吧。” 她话音未落,高长恭便侧目看了她一眼。 他从前以为,她的手只会救人医病,鲜有几次露杀机也是情况特殊,可是……此时她却说,会出手杀他的皇姨? 郑玄女真是……同风既晓愈发相像了。 提及玉玺,郑观棋也没打算瞒她们。 传国玉玺历来都握在汉人政权手里。 昔年两魏各据东西,战况焦灼之际,西魏女帝遣义弟陇西李氏携玉玺借道南梁,为招纳十万大山苗民归顺华胥南境,却遭逢侯景之乱,玉玺因此在南朝境内失踪。当时的南梁皇室萧氏和权臣陈氏,仍是各派幼子在西魏长安为质。 自建南陈,征讨十万大山除侯景,缴获了玉玺后,“天命”便被陈氏所得,在女帝联北齐施压下,南陈文帝陈蒨割地奉城献玉玺,赎回了在长安为质的弟弟陈顼。为表诚意,玉玺先行。 那年除夕,是元无忧初见玉玺和南朝质子。 可第二年春,宇文氏便篡元魏为北周,玉玺于战乱失窃,流落北齐手里。 再就是到了洛阳之战,柔然俘获玉玺,却在兵败溃逃南下时,玉玺落在了北周权景宣手里。他虽被称南境天王,可也不敢妄称“天命”,便赶紧托北周帝师于谨之子于子礼,进献给华胥女帝和其子风陵王,以图完璧归华胥之义。 可这玉玺到了风陵王手里尚未捂热,就随其阵前重伤,北周战败,玉玺再次失踪,又被南陈夺去,奉给了千古第一男后韩子高。 而韩子高死后,华皎又携玉玺降北周,沌口之战拖泥带水打了几年,直到华皎死后玉玺仍是不知所踪。直到这北齐武平元年,北周天和五年,数日前传闻华皎被杀于北齐忧岁城,玉玺据说被北周天子的六弟,卫国公宇文直所得。 可是周国那边异常安静,谣言自破。 而今列国的皇族后裔、门阀世家齐聚木兰城,一经点破这层,无非还是为了传国玉玺。 元无忧听她缕顺这些,心里也在暗自发恨。 当年玉玺是从她手中失窃的,她想夺回之心比任何人都强烈,同时经此一分析,她也支持郑观棋的猜度,沌口之战的冤魂尸骨葬在此处,乱葬岗子鲁阳溶洞地下,显然最大的首领就是这位蛇身老妇了,玉玺定还在柔然皇姨手里。 高长恭便在此时发问, “倘若你杀了皇姨,岂非更得不到玉玺下落?你便不能与之沟通谈判吗?” 郑观棋挪开捂在肩膀的手,露出一道皮肉外放还在淌血的抓痕,冷然道: “还用你说?谈过了,没谈拢,这就是结果。她还说玉玺被她吞下去了,成了她的血肉。” 高长恭:“……” 元无忧惯性的顺兜掏,鼓秋半天掏出一包药粉递给她,“苗医金疮药,止血有奇效。” 旋即又意识到高长恭也有伤呢,就撤了回来,先给男子血迹斑斑的手掌心撒上药粉,才二次递给郑观棋。 这位白衣表姐翻着白眼,嫌恶地瞅她很久了。 郑观棋接过药粉的瞬间,顺势抓住她手腕,把表妹拉到自己肩头,附耳过去,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嗓音道:“风陵王若杀了柔然女妖,我便把玉玺和莫邪剑都送给你,如何?” 元无忧:“……” 她顿觉浑身冷汗都下来了,怕什么来什么。此事究竟是谁捅出去的?郑太姥还是高延宗?! 当她再站直身子时,高长恭紧忙扶住她脊背, “你们密谋什么呢?” 郑观棋慵懒的笑道:“说倘若她杀了女妖,我便带你们出洞呢,还能帮她搜刮一些房中术,驭男方,男人说不要就是想让姑娘家用强呢。” 高长恭顿时眉毛一竖,“放肆!无稽之谈…你休要再玷污她!” 郑观棋转眼看向了元无忧,上挑的洇红眼尾明明在笑,流露出的尽是威胁, “考虑的如何?我们的交易只对你我有好处,倘若他知道你是——” “够了!” 她赶紧打断其施法,冷着脸转回头,看向了身侧的高长恭。